戰北霆和柳輕塵離開那日，陸棄設宴替她們餞行。</br> 蘇清歡托病躲在營帳里沒有露面。</br> 白蘇看著她認真地用低頭小秤稱香料，不解地問：“夫人，今日的場合，有女眷，您應該去吧。”</br> 蘇清歡看著低低的秤桿，伸手又撿了一塊沉香放到秤上，漫不經心地道：“我不去，我耳根子軟，怕那對母女又打親情牌，到時候我受不了。”</br> 白蘇“噗嗤”一聲笑出來，“夫人您有主意著呢，干嘛這般說自己。”</br> “反正我就是有點，受不了她們母女情深，卻都憋著壞水的樣子。”蘇清歡嘟囔一句，“來，白蘇，幫我把這些碾碎。白芷哪里去了？怎么今天早上之后，就沒見到她了？”</br> 白蘇笑道：“您當奴婢怎么問您為什么不去？將軍一大早就叫白芷，讓她跟著去，說怕李慧君起什么幺蛾子，讓白芷盯著些。奴婢覺得呀，將軍怕瓜田李下，帶個您的人，省得回頭您誤會了，有口說不出。將軍看人眼光極準，知道白芷嘴皮子利落又敢頂人，所以才帶她去。”</br> 蘇清歡嘟囔一句：“要用我的人，也不跟我知會一聲，哼。”</br> 說笑過后，蘇清歡正經的囑咐白蘇：“一會兒將軍回來，估計就把她帶來了。住處安排妥當了，回頭讓李妙音去伺候她。”</br> 白蘇不解：“這不是讓她們在一起合謀做壞事嗎？”</br> 蘇清歡冷笑一聲：“讓她們演戲，咱們看戲。分開兩處，還得兩撥人盯著。咱們幫她們綁到一起，無論對方做什么事情，另一方都難以推脫，這樣反而只用一撥人盯著就行。”</br> “夫人考慮得甚是。”白蘇咬咬嘴唇，糾結半天還是道：“奴婢覺得，李慧君絕不可小覷。您對將軍再放心，也要格外多個心眼。”</br> “我知道。”</br> 白蘇見她神色泰然，語氣平靜，以為她沒放到心上，急急地道：“夫人，您要這么想，將軍如果要是在您和她之間選擇，那憑您和將軍的感情，她撼動不了您的位置，將軍舍您其誰。但是……但是如果她不計名分地倒貼上來，將軍他……”</br> 蘇清歡不由想起前世那個“你建議換個女朋友嗎？介意！你介意多個女朋友嗎？不介意吧……”的笑話，笑了笑道：“確實是呀，誰見了誘、惑能內心平靜無波？可是白蘇，我還是很相信將軍怎么辦？”</br> 總覺得，山無棱，天地合，陸棄也是她的。</br> 看著她臉上露出來的滿是愛意的笑容，白蘇也笑了：“奴婢也相信。應該這樣說，您和將軍，要一起小心那女人。”</br> “會的，會的。”蘇清歡連聲答應。</br> 她抬頭看了眼白蘇，后者站在燭臺旁，正拿著剪刀剪燭心，側顏恬靜，身姿挺直，嫻靜同時自有一股勃勃英氣。</br> “白蘇，”她忍不住開口，“你，你還想李承影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后悔，你……”</br> “奴婢早不想了。”白蘇坦蕩地看著她，眼底一片釋然，“奴婢不怨他，他的選擇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奴婢也沒有做錯，未曾虧欠他，那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br> “好，好白蘇。”蘇清歡走過來抱住她，“我一直都很擔心你，卻不敢問。”</br> “奴婢知道。”白蘇眼中閃著淚花，嘴角卻高高翹起，“夫人，您在我們這些親近之人面前，太不善于掩飾。你想說什么，臉上都寫著呢。”</br> 多少次，她欲言又止；多少次，她目光關切；多少次，她婉轉借喻……</br> “你沒事就好。”</br> “奴婢將來有了喜歡的人，還跟夫人說。”白蘇笑瞇瞇地道，“反正奴婢厚臉皮是已經練出來了。”</br> 兩人說笑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br> “我似乎聽見有狗叫的聲音，你去看看。”蘇清歡臉色有些蒼白。</br> “外面羅將軍和侍衛們都在，奴婢讓他們去看看。”白蘇不肯離開她，揚聲喊人去查看。</br> 過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平靜，侍衛來回稟，說是有條狗在軍中逃脫，現在已經被捉了回去。</br> 聽到并沒有人被咬傷，蘇清歡松了口氣，讓白蘇賞了侍衛兩盤點心。</br> “軍中怎么忽然有狗？”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比往常快許多，面上也流露出驚慌之色。</br> 白蘇眼中有慌亂閃過，但是很快面色如常地道：“一直都有，只是將軍管束得嚴，沒讓在您面前出現。夫人，其實大部分狗都挺友善的，尤其是家犬。您上次被成王擄走的時候，不也是獒犬帶著咱們找到您的嗎？”</br> “我知道，可是白蘇你不懂，害怕有些東西是天生的，不是狗不好，是我自己有毛病。”蘇清歡自嘲道，“其實說真的，我好像沒被狗咬過，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千萬別往外說，太丟人了……我七歲剛入程府那年，在花園里遇到了程夫人養的狗，四下無人，我，我真的被嚇尿了！”</br> 幸虧那時候只有七歲，如果十七歲再嚇尿，那就是一輩子的尷尬了。</br> 白蘇哭笑不得，艱難地道：“您那時候只是個孩子，但是現在應該沒那么怕了吧。”</br> “不不不，現在也怕。”蘇清歡道。</br> 這輩子都不可能不怕的。</br> “要不，”白蘇試探著道，“咱們養只小奶狗，從巴掌大開始養，一直養大，您就不怕了。”</br> 蘇清歡不答應：“或許吧。但是狗毛呢？狗粑粑呢？我伺候陸大爺已經夠了，不想再伺候一條狗了。”</br> 她并不覺得怕狗是一件大事，怕就躲得遠點唄。</br> 她有點潔癖，養小動物就算了。</br> 白蘇捏住眉心，苦笑道：“您，您下次能不能別把伺候將軍和伺候狗放到一處說？將軍會生氣的，到時候您就慘了。”</br> 蘇清歡哈哈大笑：“他有時候比狗還難伺候。”</br> 比如，狗吃肉，給多少吃多少；陸大爺行嗎？不饜足什么時候放過她了？</br> 話音剛落，比狗難伺候的陸大爺，出現在了營帳門口，面色鐵青，身后跟著強忍笑意的白芷。</br> 蘇清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