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均凌剛剛睡下，就聽大將軍叫他，還以為有重要軍務，幾乎是提著褲子跑到陸棄營帳的。</br> 然而到了之后，他發現風平浪靜，除了他和陸棄，再無旁人？</br> “將軍，”劉均凌瞪大眼睛，壓低了聲音，“您有秘密任務要交給屬下嗎？”</br> 陸棄：“……”</br> 他清了清嗓子，想擠出個笑意，發現笑得干巴巴的，索性不笑了，指著自己對面的位置道：“你坐，我只是想跟你閑話家常。”</br> 劉均凌垮下了腰背，心里只想罵娘。</br> 老子褲子都沒穿好，來了你跟我說要拉家常？真想一板斧砍死坑爹領導怎么辦？</br> 他氣呼呼地坐下，埋怨道：“您有什么事情，非三更半夜叫我來，我這心撲通撲通的，還以為西夏人半夜襲營了呢！”</br> 陸棄道：“他們倒是想，也要有這個本事。現在自己屁股著火，哪里還有空進攻！”</br> 七十幾個兒子的李秉，現在得到了江山。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七十幾個兒子里，總有幾個不安分愛撲騰的。</br> 這不，這段日子就給李秉出了難題，最近西夏很亂。</br> 不過陸棄不準主動出擊。</br> 他早已過了只憑一腔熱血、一心建功立業、證明自己的年紀；他也不會用自己手下兄弟的性命去堆積勝利；他要保存實力，適時而動。</br> 劉均凌低頭整理著腰帶，道：“那您三更半夜找我干什么？”</br> 真拉家常，他一口老血就能噴出來。</br> 陸棄拉家常？母豬能上樹！</br> 劉均凌等了半天，衣服都整理好了，也沒聽陸棄說話，不由奇怪地抬頭看著他，發現他憋得……臉色有點窘迫？</br> “將軍，您這是……”劉均凌難得看到陸棄便秘的模樣，心中惡趣味大起，粗聲粗氣地道，“我是個粗人，您有話直說，我受得住。”</br> 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扭扭捏捏的！</br> 他伸手拿過桌上的茶壺，先給陸棄倒了一杯茶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去。</br> 陸棄忽而有些后悔，覺得問他不是個好主意。</br> 但是除了劉均凌，他也不好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隱秘心思，便握拳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女兒多大了？”</br> 劉均凌正在給自己重新倒水，聞言手下一抖，茶水灑出來些許。</br> “大妞十三了，您怎么突然想起問這事？”</br> 劉均凌是個粗魯的直男，父母給他指腹為婚。小媳婦懼怕他粗獷模樣，有點想悔婚，可是岳父岳母都喜歡他，劉均凌也喜歡自己小媳婦嫩生生的樣子，怕夜長夢多，等小媳婦十五歲就把她娶回家辦了，然后跟陸棄出征邊城。</br> 三年后回家的時候，一雙龍鳳胎已經到處跑了。</br> 他和小媳婦同歲，比陸棄大四歲，年近三十，女兒都到了說親的年紀。</br> 雖然不常在家，但是大女兒和當年的小媳婦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又嬌又軟，水靈靈的，劉均凌當成眼珠子疼，哪個敢提親他都恨不得提起拳頭跟人打一頓，覺得別人家的豬覬覦自家的嫩白菜。</br> 當年的小媳婦楊氏已經是誥命夫人，人人要尊稱一句楊夫人，她發愁地跟劉均凌商量：“相公，大妞總要嫁人……”</br> “著什么急？我的女兒自然百家求。”提起這事，就是對向來喜歡尊重的夫人，他也沒好臉色。</br> 陸棄今日不會是莫名提這件事，難道是有人求到他面前，請他幫忙提親？</br> 不行，劉均凌做了決定，即使是上峰，即使是自己尊崇的人，也不能在兒女親事上讓步，該懟還得懟！</br> 他做好心里建設，磨刀霍霍，就聽陸棄終于艱難地繼續問道：“那她平時喜歡什么？比如金銀首飾，華服美衣，或者是其他什么？”</br> 劉均凌“騰”地一聲站起來，眼睛瞪得牛鈴一般，“將軍，您不會看上我家大妞了吧。那可不行，我家大妞，不能給人做小，您也不行！再說，也差著輩分，她可一直也把您當長輩的！”</br> 陸棄氣得把茶盞向他摔過去，怒罵：“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見過你女兒什么樣！再說我對蘇……的心思，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嗎？”</br> 劉均凌聽他否認，松了口氣，卻嘟囔道：“知道您喜歡蘇姑娘，所以我也只說做小。誰家里沒有三五個通房侍妾？您這大半夜忽然問我這些，也不能怪我胡思亂想。”</br> 陸棄不耐煩地道：“趕緊說，這些沒出閣的姑娘都喜歡什么。我，我可能惹蘇……生氣了，不知道送她什么能哄她高興。”</br> 想到這里，他就恨不得出去砍夜婉清兩刀，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br> 劉均凌忍不住道：“將軍，您的夫綱呢！我要是做了什么混賬事，比如睡了青樓頭牌，也就跟楊氏說句軟話，她就得趕緊接著，要不然下不來臺的是她。”</br> “哪個問你這些！”陸棄怒了，“問你年輕女孩喜歡什么，再廢話軍法伺候！”</br> 劉均凌嘟囔道：“您為這個打我，我不服！”</br> 連自己女人都哄不明白，還遷怒于人，上哪兒說理去！</br> “快說！”陸棄煩躁地要掀桌了。</br> “您容我想想啊！”</br> 劉均凌眼珠子轉了又轉，終于想起來了，“我家大妞喜歡些貓貓狗狗，還養了只雪兔。說起這只雪兔我就生氣，看得比她老子我還金貴，天天給它梳毛洗澡，同吃同住。上次我氣急了，就說把兔子燉了，險些沒跟我拼命。”</br> “雪兔？”陸棄喃喃道。</br> “就是雪兔，我從邊城讓人給她帶回去的，這事我后悔極了。”劉均凌拍著大腿，悔不當初。</br> 和自己最親昵的女兒，被只兔子搶走，想想都憋氣！</br> “還有呢？”陸棄覺得這個答案尚可，但是分量太輕。</br> 劉均凌擺擺手：“沒了。金玉珠子，從小都是當石頭蛋子玩，綾羅綢緞，什么沒見過？咱們腦袋拴住褲腰帶上，不就是為了讓妻兒過得好嗎？她這些從沒缺著，也不覺得稀罕。”</br> 陸棄點點頭，若有所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