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世子府的時候,蘇清歡才知道,在自己出去的這短短一段時間內,陸棄讓人把有下毒嫌疑的所有下人都帶走了。</br> “帶到哪里去了?”蘇清歡問。</br> 白蘇回道:“也許是監獄中?”</br> “刑訊逼供?”蘇清歡面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畢竟涉及到不少四十多歲的廚娘、嬤嬤等。</br> 下毒之人應該只是一個,最多有一兩個同謀,但是嫌疑人卻有三四十個。</br> 白蘇現在對她的心思,不敢說百分百懂得,但至少猜的八九不離十。</br> “姑娘您別擔心,將軍有分寸。就算是刑訊,也是震懾大于實質。人善被人欺,您訓話的時候,是不是有些人不以為意,并沒有把您放在眼中?”</br> 蘇清歡想想,也確實如此。</br> “您心軟,將軍自然要替您立威。”</br> 穆嬤嬤坐在旁邊,附和道:“白蘇說得對。將來你也是要主持中饋的,一味心軟的毛病要改改,否則人人都會生出懈怠之心,不少奸邪的還會欺上瞞下,狐假虎威,為非作歹。”</br> 蘇清歡反思自己,確實存在這個問題,頓了頓道:“你們說得對。雖說主持中饋是以后的事情,但我也會從現在開始多注意的。”</br> 她這樣一本正經地承認錯誤,倒讓白蘇很不好意思起來。</br> 穆嬤嬤又指出蘇清歡的錯處:“心里知道就行,說出來,不是讓白蘇心里忐忑嗎?為人處世,并不是懷著一顆善心就可以,張弛有度,對不同身份的人說不同的話,有尺度,有態度……”</br> 蘇清歡笑著吐吐舌頭:“知道啦,嬤嬤。”</br> 穆嬤嬤最不喜歡她吐舌頭的小動作,板起臉來道:“跟你說多少次,這樣不夠端莊。下次再這樣,我就拿竹板子打手心了。”</br> “是。”蘇清歡站起來,規規矩矩行了個禮,眼中卻俏皮盡顯。</br> 白蘇在旁邊吃吃地笑。</br> 穆嬤嬤也沒繃住,笑罵道:“你這只猴兒,被將軍慣得越來越無法無天,規矩都就著飯吃了。”</br> 蘇清歡假裝委屈道:“旁人這么說就罷了,您是我的嬤嬤,又不是他的,干嘛一直向著他說話。”</br> “將軍對你太好,我怕你不惜福,千萬不能恃寵而驕……”穆嬤嬤苦口婆心地道。</br> 蘇清歡“嗯”了聲,偷偷跟白蘇、白芷擠眉弄眼。</br> 陸棄到底手腕高明,晚上的時候被帶走的下人們便回來了,也沒有被刑訊逼供、傷痕累累的模樣,但是個個如驚弓之鳥,精神上受了很大驚嚇的樣子。</br> “找出來了?”蘇清歡問。</br> “是,毒是廚娘下在餡料之中的。”白蘇面色復雜地道。</br> 有些事情她不敢告訴蘇清歡,那廚娘本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還是個寡婦,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獨子。</br> 廚娘手藝很好,在大戶人家很受歡迎,所以月銀不低,對兒子便寵溺了些。</br> 沒想到,她兒子爛賭成性,流連賭坊,欠下了高利貸,為了替他還債,原本是良民的她賣身到世子府。</br> 但是兒子依然爛賭,這次被賭坊的人扣下,威脅要砍掉他的手。廚娘正覺走投無路之際,有人拋來了橄欖枝,要她給世子下毒。</br> 可嘆的是,她戰戰兢兢下了毒,世子卻陰差陽錯并沒有事,她一分銀子都沒拿到。</br> 直到被逼供出事情始末,她還在苦苦哀求,希望自己以命相抵,求管家救救她的兒子。</br> 這些細節,府里被帶去的下人都知道,陸棄卻嚴令不準宣揚,又格外警告白蘇,絕不可以讓蘇清歡知道。</br> 蘇清歡倒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也并不會因為同情就讓壞人逍遙法外,可是心中到底會柔腸百轉,嗟嘆傷懷。</br> 陸棄舍不得。</br> “廚娘下毒動機是什么?”蘇清歡下意識地問,“她就不怕被查出來嗎?”</br> “見錢眼開,自以為能蒙混過關。”白蘇垂下視線道。</br> 一個母親,為了兒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哪里還能瞻前顧后?</br> “背后之人是?”蘇清歡又問。</br> “這個查證需要時間,將軍會查明的。”</br> 蘇清歡點點頭,不外乎就是朝中那幾個人罷了,沒什么新鮮事。</br> 可是這些人,若是有本事就沖大人來,對世子下手算什么!</br> 想起這點,蘇清歡就覺得心里有股熊熊燃燒的火氣,久久無法平息。</br> 晚上,她睡得不踏實,忽然覺得身邊一股涼氣,臉上也有溫熱的觸感。</br> 她睜開眼睛,便看到陸棄正坐在床邊,正伸手動作輕柔地摸著她的臉。</br> 他的眼神溫柔繾綣,含情脈脈……戀戀不舍?!</br> 蘇清歡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前世做醫生值班時的經歷,讓她在睡眠中能很快清醒過來。</br> “怎么了?”她直覺陸棄有些不對。</br> “你若是想留在京城,就留下吧。”陸棄忽然道,“地虎軍三日之后拔營。”</br> 蘇清歡猛地坐起來,驚道:“發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走得這么匆忙?”</br> 陸棄神色有些傷痛,沉聲道:“西夏勢如破竹,邊城危矣。”</br> “事情不是都在掌控之中嗎?”蘇清歡驚慌地道。</br> 連魏紳都在說,狡兔死,走狗烹,讓陸棄悠著點,別一下把西夏打殘打趴下;所以蘇清歡一直以為,與西夏一役,對陸棄來說就是貓捉老鼠的游戲,手到擒來。</br> 怎么忽然之間,西夏就變得無法控制了?</br> 那是不是意味著,陸棄很危險?</br> “有大將叛逃,所以西夏得到了布防圖,專擊薄弱之處。雖然現在已經察覺,但是調整起來并不容易,所以我要盡快趕去。”</br> “那你也會有危險,我要去邊城。”蘇清歡急急地道。</br> 別說她善變,她的男人身處危險之中,她連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更別說其他。</br> 但邊城都不是安全的地方,陸棄怎么會允許?</br> 所以時隔一日,兩人的態度天翻地覆,變成了蘇清歡要去,陸棄死活不肯答應。</br> 而陸棄決定的事情,蘇清歡很無力。</br> 再次吵到面紅耳赤,甚至說到動情處,蘇清歡淚水都出來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本來可以救你,卻因為不在你身邊耽誤了,我怎么辦?我下半輩子怎么過!”</br> 陸棄心疼,但并不心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