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和混亂中,皇上開口:“朕已經說過,聽皇太女的,難道你們想抗旨不成?”</br> 這個鍋沒人想背,畢竟他們的目的是勸皇上趁著年富力強生個兒子坐儲君,他們想廢的是皇太女,而并不是廢了皇上,所以聽到皇上震怒,眾人瞬時鴉雀無聲。</br> 姮姮很滿意,趁此機會朗聲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且看我處置。”</br> 殿里十分昏暗,她卻不叫人掌燈,也沒有再多說什么。</br> 眾人只能看到有幾個人,影影綽綽,然后就是搬動什么的聲音。</br> 過了一會兒,天色更暗,大臣們幾乎都看不清楚幾步之遙的同僚,氣氛變得更加凝滯,幾乎都能聽到四周之人的呼吸之聲。</br> 空氣中傳來若隱若無的檀香香氣,眾臣抬頭去看,看到三根檀香明明滅滅,勾勒出祭祀的形狀。</br> 姮姮用清泠泠的聲音道:“皇天在上,大周皇太女賀姮在此禱告……”</br> 大殿內鴉雀無聲,可是姮姮接下來的聲音也沒人聽得到,仿佛真的是天人之間某種神秘的交流,令人生出敬畏之心。</br> 與此同時,忽然響起了梵音,整個大殿都沉浸在肅穆之中。</br> 而眾人能看清楚的,只有明明滅滅的檀香,僅此而已。</br> 不知過了多久,高臺之上,柔和的光亮緩緩傾瀉而出。</br> 眾人睜大眼睛看過去,這才發現是姮姮對東方跪下,雙手如同花瓣般綻放開來,掌心放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光亮正是夜明珠所散發出來的。</br> 姮姮姿態虔誠,側顏美麗而圣潔,恍若仙女。</br> 她緩緩開口:“……多謝您的成全。既然您認定我是綬天命之人,請您還人世以光明。賀姮發誓,此生必殫精竭慮,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如違此誓,人神共棄。”</br> 說完,她重重三叩首。</br> 話音落下,并沒有任何動靜。</br> 姮姮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把夜明珠獻給皇上,拍了拍手掌。</br> 四個金吾衛,從龍椅后抬出一面紅漆大鼓,恭恭敬敬放在姮姮面前。</br> 大鼓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回蕩在大殿之中。</br> 姮姮點點頭,從虎牙手里接過鼓槌,用盡全力敲擊下去。</br> “咚咚咚!”厚重的鼓音仿佛驅散迷霧的陽光,擊碎了整個大殿的沉悶,令人心神一震。</br> 黑暗之中的一切,原本都那么模糊而令人恐慌。</br> 可是這響徹大殿的鼓聲,卻讓人瞬間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姮姮身上。</br> 姮姮手未停,一下一下,堅定有力地用稚嫩的手敲擊著大鼓。</br> 在厚重的鼓聲中,她的聲音,如同昆山玉碎,“父皇上承天命,姮乃唯一血脈,祈天同佑;天狗退,曜日還!”</br> 直到此時,都沒有什么動靜。</br> 可是當眾人從震驚中慢慢醒來的時侯,剛想指責姮姮故弄玄虛的時侯,卻忽然驚訝地發現,大殿竟然漸漸有了光亮。</br> 而環顧四周,除了此時到了皇上手中的夜明珠,并沒有其他燭火。</br> 那顆夜明珠,似乎沒那么亮了。</br> 是天狗把太陽還回來了?!</br> 果不其然,越來越多的亮光從窗戶之中射、入,整個大殿明亮了起來。</br> 隨著姮姮一聲開門令下,陽光肆無忌憚地透進來,明亮到灼目。</br> 眾臣都忍不住看向姮姮。</br> 明明僅僅是個稚童,此刻卻風姿卓越,氣勢凜然,令人不敢小覷。</br> 鼓槌被姮姮扔掉,在鼓面上彈跳,發出繞梁余音,也提醒著眾人,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姮姮微微一笑:“諸位,我這證明,你們可還滿意?”</br> 滿意?</br> 滿意!</br> 主要沒人敢不滿意!</br> 皇太女與天對話,用鼓樂指揮天狗,這不算順承天命,還要怎么才算?</br> 畢竟他們沒有任何人有能力,讓天狗再吃一次太陽,證明她說的是假話。</br> “你這局兒,不覺得粗糙嗎?”</br> 散朝之后,皇上把姮姮帶回了御書房,已經到了午膳時間,父女倆一邊用膳一邊說話。</br> 雖然話是這般說,皇上眼中卻有遮擋不住的笑意——那是對于青出于藍勝于藍的驕傲。</br> 這個主意難嗎?</br> 說難也不難,但是最難的是,她想到了,而且就敢這么干,而且加上花里胡哨的修飾,真就干得天衣無縫,讓人信服,讓挑刺的人說不出話來。</br> “是挺粗糙的。”姮姮餓壞了,大口咬著雜糧花卷,這往日不待見的食物,竟也吃出了幾分香甜滋味,“也挺幼稚的。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孩子,不求盡善盡美,只要能堵住他們的嘴,我就功德圓滿了。”</br> 皇上太過興奮,反而沒什么吃東西的想法,用筷子給她夾了塊魚肉,道:“胡進幫你控制的時間?”</br> “是,”姮姮道,“我下了死令,讓他盡可能精準地預測。而且我在外面其實是有接應作弊的,”姮姮說得眉飛色舞,“關了大殿的門,殿內的人對外間光亮感受遲鈍不少。”</br> 皇上嘴角笑意更深,“那能不能告訴父皇,誰在外面給你通風報信?”</br> “舅舅的海東青。”姮姮得意洋洋,“這件事情,人不可靠,總會走漏風聲。除了父皇,這件事情我誰都不打算說,所以就用了海東青。”</br> “既然是海東青,如何能聽命于你?”</br> “用一塊黑布,許多肉,很快就能訓練好。”姮姮眨巴眨巴眼睛,“并不難的。”</br> 她從始至終想得就不是服眾,只是讓那些人閉嘴。</br> 說白了,這些人也就是揪著她女子的身份,利用什么天命壓人。</br> 他們本身,對這些根本就不相信,所以也應該知道,她就是糊弄他們。</br> 你打壓我,我就愚弄你嘍!</br> 偏偏我還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讓你無話可說,這就是姮姮簡單粗暴卻行之有效的邏輯。</br> 帶著幾分孩子氣,卻又帶著令人心驚的精準算計,讓人不得不嘆服。</br> 皇上同樣也是如此,贊道:“你做得很好。”</br> “當然,我早就和您說過,不會給您丟臉的。您就放心帶著母后去泰山吧。”</br> 皇上道:“你覺得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