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姮瞪大眼睛，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說自己。</br> “這段往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涉及亡母，您給我留些臉面，別問了。”吳魚臉上露出苦澀之色。</br> “我不問，我不問。”姮姮忙擺擺手，“但是大哥哥幫了我很大的忙……那個被抓走的人，可是大蒙的二皇子。若是他出事，后果不堪設想。”</br> “您言重了，我只是偶然間撞見罷了。”吳魚低頭，十分謙虛。</br> 這一低頭，姮姮看清楚，他幞頭上竟然還有一塊不顯眼的補丁。</br> 這個哥哥，日子過得十分節儉，甚至可能是艱難吧。</br> 但是她不動聲色，眼睛一眨，所有的情緒便蕩然無存，只余一派天真無邪。</br> “大哥哥，不管怎么說，我們都頗有淵源。我喊你吳哥哥，你喊我姮姮吧，別生分了。”</br> 吳魚誠惶誠恐，站起身來行禮道：“禮不可廢，您萬不可如此。”</br> 姮姮笑道：“那又有什么關系？”</br> 她問了他上學的事情，歪著頭道：“我聽說吳哥哥讀書十分有天賦，在學堂里常常拔得頭籌，真是厲害。”</br> 吳魚忙道：“僥幸而已。”</br> “總僥幸，那就是實力了。”姮姮笑瞇瞇地道。</br> 吳魚不知她為什么提起這件事情，只默默地聽著。</br> 沒想到姮姮繞來繞去，最后提出要他入國子監讀書。</br> 吳魚眼中露出驚喜之色。</br> 國子監，那是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br> 但是他很快清醒過來，他沒有任何家世，也不是什么天縱奇才，所以是不應該去國子監的。</br> 可是姮姮卻不容他拒絕，“那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br> “沒什么不可以的。”姮姮擺擺手，顯然已經定了主意，“國子監一群酒囊飯袋，吳哥哥去是激勵他們。明日便去罷！來人，去和明大人說一聲，就說我的意思。”</br> 皇上登基以來，對教育十分重視，所以國子監，是由他極為信任的明唯掌管的。</br> 侍衛領命而去。</br> 姮姮又在吳家賴了一頓飯才走。</br> 當然酒席都是從酒樓叫的，并沒有讓吳魚破費。</br> 離開之后，她又讓人送了許多東西到吳家，包括國子監的衣服、書本。</br> 吳魚身邊有個忠仆名叫夏煙，陪他多年，忠心耿耿，兩人感情十分不錯。</br> 夏煙看著姮姮讓人送來的東西，十分激動，道：“公子，皇太女殿下對您這般，是不是想認您回去……”</br> “住口！”一向溫和的吳魚卻發了火，“我和皇家沒有任何關系，休要再提這件事情！”</br> 夏煙忍不住替他委屈，但是不敢說出來。</br>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皇上癡戀皇后娘娘，所以才會始亂終棄，連兒子都不認了。</br> 皇太女，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家公子才應該是真正的皇儲。</br> 看著夏煙氣不平的模樣，吳魚冷了臉道：“夏煙，你是我倚重的人，你我之間，是主仆，亦是兄弟。所以我瞞著別人但不會瞞你，我和皇上沒有任何關系。這件事情你要牢牢記在心上。皇上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也不會成為任何人傷害皇上和皇太女的刀！”</br> 他的身世，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他恐怕就會淪為傀儡，遭人挾持以圖不軌。</br> 夏煙并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的意思，鄭重點頭：“公子，是小的想岔了。”</br> 吳魚長出一口氣，半晌后才道：“我能活下來已然不容易，是皇上對我網開一面，人要知恩圖報，不能恩將仇報。”</br> 當初他母親是想暗害皇后娘娘的，他自己的出生，也不過是皇上設計，利用母親的貪婪之心。</br> 后來母親和他都沒有了利用價值，對于皇上來說，最好的解決辦法應該是斬草除根，以絕后患。</br> 但是因為他想救皇后娘娘的善意，皇上還是放過了他，并且允許他帶走了部分財物，這才有了今日的他。</br> “夏煙，不管是夜氏余孽還是中原有狼子野心的那些人，如果他們找到我，發現我有任何想法，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拉攏我，甚至綁架我。”吳魚聲音清冷，“你當我為什么對暗衛那么了解？因為這么多年來，我身邊也沒有少過暗衛。我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眼底。”</br> 甚至包括他現在的一言一行。</br> 夏煙面色驚悚，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br> 他竟然毫無察覺。</br> 吳魚微笑，搖搖頭道：“你不必緊張，我從來沒有過怨懟之心。我的出生或許是個錯誤，但是皇上并沒有糾正這個錯誤，這于我，已是天高地厚之恩。”</br> 皇上聽到了暗衛傳來的消息，揮揮手讓人下去，面上沒有什么表情。</br> 已經封為林亭侯的虎牙，現在卻依然隨侍皇上左右，見狀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您說吳魚這是真心話還是故意說給您聽的？”</br> “可能都是。”皇上慢條斯理地道，手摸著桌上的玉鎮紙。</br> “那……”虎牙又問，“您說皇太女殿下，對吳魚這么好，是一時興起還是……”</br> 聽到他提起姮姮，皇上臉上露出微笑。</br> “她只是好奇，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吳魚長得，是不是一表人才？”</br> 虎牙愣了下，隨即道：“是，確實是個美男子。”</br> 他猛地反應過來，難道皇太女是喜歡吳魚？這也，這也太早熟了吧。</br> 皇上大笑道：“讓姮姮自己處置吧。這天下，早晚都是她的。”</br> 虎牙想了半天也沒有明白這父女倆的意思。</br> 難道吳魚這樣的存在，不是應該早日斬草除根，以絕后患嗎？</br> 虎牙不敢問皇上，可是他和姮姮熟悉啊，等不當值了就去問她。</br> “呀，虎牙叔說的是吳哥哥啊！”姮姮笑得一臉燦爛，“我沒想什么呀，就是覺得算是熟人吧，又給我幫了忙，力所能及范圍內，我也幫幫他唄。”</br> “沒了？就因為這個？”虎牙表示不信。</br> 姮姮笑容更大了，歪著頭道：“當然了，否則還能因為什么？或許還因為吳哥哥長得好看吧。”</br> 虎牙：“……”</br>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傻子。</br> 皇太女殿下，和皇上真是一模一樣，讓人猜不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