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淙一直到被人裝到麻袋里,腦袋都是懵的。</br> 他還以為姮姮在和他開玩笑,艱難地在黑暗的麻袋中摘下自己的昆侖奴面具,傻呵呵地開口道:“表妹,別玩了,這么黑,怪嚇人的?!?lt;/br> 然后他就被人踢了一腳,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br> “竟然忘了堵住這小子的嘴!”有人罵了一句,然后像拎小雞一樣把燕淙從麻袋里拎出來。</br> 燕淙這才看清,原來是個身量不高,尖嘴猴腮的男人。</br> 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結實,能看出鼓鼓囊囊腱子肉,連臉上都滿臉橫肉的男人緊張地看著四周,是在望風。</br> 他們現在應該在一條人少的巷子里,只能聽到繁華的喧囂,但是見不到什么人。</br> 等到嘴里被塞進了一塊臭烘烘的破布,燕淙終于后知后覺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被綁架了。</br> 誰要綁架他?為什么要綁架他?他能不能趁機逃跑?為什么之前不好好習武,現在像死魚一樣被塞進麻袋里,絲毫反抗能力也沒有……</br> 燕淙想了很多,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他沒有慌亂,在麻袋里老老實實,掙扎都沒有,只是陷入了思緒之中。</br> 這兩個人背著他,似乎左拐右拐,走到了一處馬車前,然后把他塞了進去。</br> 燕淙的身體撞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然后就響起幾聲悶哼。</br> 燕淙自己也很疼,但是忍住沒有出聲。</br> “小崽子們都給我乖乖的,誰敢壞了老子好事,老子就宰了誰!”</br> 燕淙心里有了猜測,這應該就是拍花子的吧。</br> 搞清楚了這點,他更加冷靜了。</br> 只要不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而搞事情,他就沒多大危險。</br> 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所以不管中原還是大蒙的侍衛,都會努力找他的。</br> 中原的皇太女想找誰,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br> 不對。</br> 要是賀姮一著急,腦子發熱,大張旗鼓找他,恐怕這些人就會把他當成燙手山芋,撕票也不無可能。</br> 想到這里,燕淙頓時覺得身后冷汗涔涔。</br> 賀姮啊賀姮,你可是我表妹,千萬別坑哥。</br> 雖然吧,父皇偏心,母后無視,哥哥兇殘,妹妹腹黑,每一條說起來都讓人生無可戀,可是他還沒活夠??!</br> 他還壯志未酬,死在中原不甘心?。?lt;/br> 燕淙想了很多,大概覺得在死亡邊緣徘徊,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其實也挺美好的。</br> 家人都愛他,他身份尊貴,也沒有什么壓力,活得像只快快樂樂,沒心沒肺的米蟲……</br> 馬車的空間很狹隘,總有其他人在動的時候碰到他,弄得他很不舒服。</br> 他現在不想跑,因為不想激怒綁匪,他就老老實實等著人來救。</br> 他在想,大哥像自己這么大的時候,這些人能抓住他嗎?</br> 答案顯然是不能。</br> 大哥那般彪悍,從小就立志成為大蒙第一勇士,也確實做到了——當然后來在嫂子面前就不太夠看了,那沒辦法,嫂子是老天爺賞飯吃,嫉妒不來。</br> 所以燕淙想到這些,心理活動是,我要好好習武,像大哥一樣厲害,把壞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就變成了,我再厲害,也總要折在誰手里,算了,還是安心做米蟲吧。</br> 似乎有人在這里專門看守馬車,而且是兩個人。</br> 兩人對于今晚的收獲很滿意,話也就多了起來。</br> 只是他們談論的內容,讓燕淙瞬時身體又繃緊。</br> 一個人說:“不知道這次抓的幾個成色如何,揚州那邊可說了,相貌清俊的,價格能翻幾番呢!”</br> 另一個應該是新來的,不懂行情,“長得好的貴點能理解,但是能翻幾番嗎?”</br> “怎么不能?揚州那邊可缺人了,做小倌兒的,調、教幾年,那身價就高了,根本不是我們能想象的?!?lt;/br> “小倌兒”這三個字讓燕淙幾乎要爆起。</br> 去你娘的小倌兒,老子是堂堂大蒙二皇子,瞎了你們的狗眼!</br> 等他出去以后,把他們都閹了送去當小倌兒去!</br> 聽完這話后,燕淙就有些著急了,心里埋怨,賀姮可真是個笨蛋,身邊那么多暗衛,可能都是眼瞎心盲的,都保護不好自己。</br> 姮姮其實正心急如焚。</br> 人是她帶出來的,出了事情她難辭其咎。</br> 而且這是涉及到兩國邦交的大事,燕淙出事,也會給父皇帶來很大的困擾。</br> 該吩咐的都已經吩咐下去,魏府就在附近,她要帶人去找魏珅。</br> 魏珅當年是錦衣衛頭領,找人這件事情,他顯然是行家。</br> 而且他的女婿,入贅的燕云飛,是燕淙的親叔叔。</br> 如果事情真的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希望燕云飛到時候可以從中轉圜一二。</br> 有一些東西,比如對于事物的敏銳性是天生的;而對姮姮而言,還有后天的耳濡目染。</br> 很多當年見過皇上從世子到登基一路走來的人,現在再看姮姮,都要驚嘆一聲,“頗有乃父之風”。</br> 但是魏珅聽到這樣的評價,總是冷笑兩聲,道:“你們也太小看這位皇太女了。”</br> 世子從小就是神童,鋒芒畢露,整個人像鋒刃,讓人不敢直視。</br> 但是姮姮不一樣,她是笑面虎,她的狠辣,藏在無人知道之處。</br>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往往對手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機會。</br> 在燕淙失蹤后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里,姮姮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這份淡定從容,這份冷靜自持,便是成年人又有幾個能有?</br> 姮姮要親自去魏府找魏珅和燕云飛。</br> 可是她還沒走出多遠便被人攔住。</br> 看著眼前十五六歲的少年,姮姮笑著問:“大哥哥,有事嗎?”</br> 她的笑容純真燦爛,而放在身側的手卻在袖中握成了拳頭,心中種種想法都浮現上來。</br> 難道這是綁匪找人來談條件了?</br> 眼前的少年,容貌清俊,身上穿著青色的粗布衣裳,但是整個人氣質溫潤,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不似大奸大惡之徒。</br> 但是姮姮并沒有掉以輕心,說話的同時心中十分警惕。</br> 而對面的少年,也正打量著她,目光是讓人看不清楚的復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