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手在秦府住下,也不換下他的破行頭,只是把他的破幡子收了起來,像個乞丐似的得意洋洋在府里來回行走。</br> 穆敏不主動招惹她,吱吱卻對他很感興趣。</br> 黃一手對吱吱倒也出乎預料地客氣,兩人有點忘年交的意思。</br> “吱吱丫頭啊,”黃一手躺在院子的躺椅里,舒服地曬著太陽,不時把手伸進衣服里撓一撓,讓吱吱都懷疑他生了虱子,“穆丫頭是不是又去纏著秦昭了?”</br> 吱吱撇撇嘴:“對啊,她還能有什么出息?”</br> “就是,秦昭有什么好的?”黃一手冷哼一聲。</br> 他一提起這件事情就氣呼呼的,導致吱吱忍不住好奇的問:“老黃啊,秦昭是不是得罪你了?”</br> 黃一手鼻子沖天:“他敢!我就是看見穆丫頭好好一顆白菜被他這頭豬拱了,覺得太便宜這小子了。”</br> “公道說吧,也不算。秦昭還是挺好的,如果不是穆敏的人,我早就下手了。”吱吱實話實說。</br> 黃一手:“……你們這些丫頭,年紀輕輕的,眼睛怎么都瞎了,唉。”</br> “那您老人家給指一條明路,您覺得誰好?”</br> “這世上的男人呢,沒幾個好東西。好人像我這樣,都老嘍。”</br> 吱吱:“……”</br> “想當年,我行走江湖的時候……”</br> 這些話吱吱這幾天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翻了個白眼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道:“老黃,到時間了,我得去看樓小樓了。去晚了,又被姓孟的拔了頭籌,我會被活活氣死的。”</br> “去也白去,樓小樓啊,早晚要毀在你手里。”</br> 吱吱只當他說笑,哼了一聲道:“我得不到的男人,就要毀掉他。”</br> 看著她蹦蹦跳跳地出去,黃一手搖搖頭,哼著曲子:“譬則鏡中花,水中月……”</br> 她剛出去,穆敏進來,手里拎著酒壺,笑瞇瞇的看著黃一手。</br> 黃一手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閉上,晃著搖椅不搭理她。</br> 穆敏也不生氣,晃晃酒壺,打開壺蓋放到他鼻子下,用白皙的手扇幾下讓香氣散出來,“四十年的西鳳,要不要來漱漱口?”</br> 黃一手用手握住酒壺,“騙人,明明是六十年的。”</br> 穆敏大笑著松手:“我又不懂,反正是好酒沒錯了。我夠不夠意思?”</br>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黃一手啐了一口,“我一看你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你沒打好主意。”</br> “我確實有點難事啊。”穆敏托腮在他身邊蹲下,故作苦惱狀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找誰說,這心里好難受。”</br> 如果她沒感受的錯,黃一手對她似乎格外好,事事都向著她——雖然她一點兒也不需要他那么做,他太針對秦昭了。</br> 黃一手知道她狡黠,故意不看她,“找你的秦昭去。”</br> “要是秦昭騙我呢?”穆敏吸了吸鼻子道。</br> 黃一手猛地坐起來,這還了得?那個占了便宜的小混蛋,竟然還敢騙穆敏?</br> 他氣勢洶洶地道:“他干什么了?不怕,有我在呢!敢欺負你,看我不錘爆他的腦殼!”</br> 穆敏:“……不要那么兇,我舍不得。”</br> 黃一手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啊你,我看你就是被他灌了迷魂湯。快說,是什么事情!是不是他對你有了二心?”</br> 以穆敏對小蘿卜死心塌地的程度來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黃一手很難想象他們因為別的事情置氣。</br> “不是。是我爹……”穆敏道。</br> “你爹怎么了?”提起穆梓,黃一手還是憤憤不平。</br> “你能不能幫我算算,我爹往哪個方向去了?”</br> “什么意思?你爹不是好好地在他山旮旯里呆著嗎?”</br> “不是。”穆敏托腮,臉上露出擔憂和悵惘之色,“他說他有多年前舊事要處理,把我托付給了秦昭,然后就走了,還不許我找他。我倒不是一定要找他,我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現在是不是安全的。”</br> “去了哪里不知道,但是你放心,他死不了。陽壽未到,他那樣不討人喜歡的人,你以為就討鬼喜歡?鬼差也不想收他呢!”</br> 穆敏看著他胡子都隨著說話一抖一抖的,口氣也很嫌棄,不由問:“聽你的意思,你似乎認識我父親?”</br> “認識他有什么稀奇的?”</br> 如果可能,他倒情愿不認識穆梓呢,免得他跟自己搶女人,造成自己悔恨終生,現在一把年紀還要來替他擦屁股照顧女兒。</br> 雖然他覺得,他是為了心中的白月光,但是毫無疑問,他穆梓也占了便宜。</br> 見黃一手不肯多提,穆敏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只是想來聽聽好話讓自己心情好些。我爹真沒事就好,酒送給你喝了!”</br> “你若是真想找到你爹,”黃一手慢條斯理地道,“讓秦昭派人去找不就行了?”</br> “秦昭和我爹談過了,不會去找他的。而且秦昭那么忙,我才不要去煩他……”</br> “你的事情,那叫煩他嗎?那是給他表現機會。你這個傻丫頭,真是傻到家了。”</br> 穆敏嫣然一笑:“那就當傻人有傻福了!黃前輩呀,我覺得你終日在府里這般無所事事也悶得慌,倒不如撐起您的金字招牌出去走走。”</br> “我傻嗎?有這么舒服的日子不過,出去重操舊業?你要知道,給人算命是一件辛苦事情。說對了,回頭都說你是神仙;但是之前你說的時候,如果是好事,覺得你拍馬屁;如果是壞事,覺得你是烏鴉嘴,反正我是厭煩這行當了。”</br> “可是你現在聲名遠播,也不喜歡?”</br> “不喜歡,周圍聒噪都是人。”</br> 穆敏笑道:“我聽說您老人家最近在府里混得如魚得水,上到蘇韻姐姐這樣的主子,下到廚房打雜的婆子,都找您算命?”</br> “是啊。”黃一手得意地挑眉,“所以丫頭,你要不要找我給你算上一卦?”</br> 穆敏連連擺手:“不敢辛苦,不敢辛苦。您還是養精蓄銳,給別人算。”</br> 黃一手吹胡子瞪眼:“怎么,看不起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