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蘿卜面前,穆敏并不諱言馮靜安對自己的追求。</br> 她也是真的傷感,因為她的心太小了,只能裝下秦昭一個,無力回應(yīng)他。</br> 馮靜安真的很好,好到她都覺得內(nèi)疚了。</br> “敏敏,你不喜歡他并不是錯。”小蘿卜輕聲安慰她,“你的不喜歡也是坦蕩磊落的,并沒有利用他。我想他也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并沒有與杜明秀同流合污。他也是希望你過得好。”</br> “嗯。”穆敏點頭,“秦昭,認(rèn)識你之后,我覺得很多想法都變了。”</br> “比如呢?”</br> 穆敏摸著下巴道:“比如從前,我其實有點羨慕,甚至嫉妒杜明秀,因為我知道,族里喜歡她的人很多,公開追求的人都很多……可是現(xiàn)在我不羨慕了,追求的人再多,最后也只能嫁一個人而已。最好的狀態(tài),是喜歡一個人,也恰好被他喜歡,沒有辜負(fù),也沒有多余的情債。”</br> “我也這般想。”</br> 穆敏忽然狡黠一笑:“可是你不可能啊。你在邊城,肯定有無數(shù)追求者,對不對?”</br> “并沒有。”</br> “我才不信!”</br> “因為我是悶罐子,我姐姐說我是最無趣的人,天天在軍營中,也不知道姑娘家在想什么。”</br> 阿嫵在他面前直言,擔(dān)心他將來找不到媳婦。</br> 蘇清歡護(hù)著他,和阿嫵說,“沒關(guān)系,將來找不到就用你去換親”,氣得阿嫵直跺腳。</br> “她們想什么?她們肯定在想,這么俊俏的兒郎,能不能入我懷中?”</br> 小蘿卜被她逗得忍俊不禁,“調(diào)皮。”</br> “秦昭,我來之前也喝酒了。”穆敏忽然道。</br> 沒想到,小蘿卜點點頭:“我聞出來了酒味。”</br> “不可能,我沐浴后才來的!”</br> “我還是聞出來了。我隨我娘,嗅覺要比常人靈敏一些。我還知道,你喝得女兒紅對不對?”</br> 穆敏:“……秦昭,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嗎?”</br> 小蘿卜沉默片刻后道:“有。”</br> 比如他們的未來。</br> 穆敏近乎貪婪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br> 而小蘿卜靜靜回看,目光寵溺,等著她說話。</br> “秦昭,你走吧。”穆敏忽然道。</br> 昏黃的燭光下,她眼眶濕潤,滿臉不舍。</br> “為什么?”小蘿卜面色未改,甚至伸手幫她拉了拉被子,“夜里寒涼,蓋上些。”</br> “因為我意識到,時間越久,我對你越貪婪……秦昭,我曾告訴自己,一個月足矣,不貪婪,不責(zé)怪,當(dāng)斷則斷……可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自欺欺人。”</br> 再過二十天讓他走,恐怕她的心也徹底被他掏空帶走。</br> 她還想活下去,還想讓自己心里留點念想。</br> “而且你看,杜明秀為了你都瘋了,這么惡毒的主意都想得出來。雖然避開她太便宜了她,可是我也不希望你離開之后,身上還被加諸罪名……”</br> 她舍不得,他被潑任何臟水。</br> “我對你的父母,亦充滿了歉疚。我不應(yīng)該用這樣那樣的理由留下你,那么自私……”</br> 所有的負(fù)面情緒,在這樣一個微醺的夜里,全部爆發(fā)出來,讓她泣不成聲。</br> 對不起,她也想一直裝得很豁達(dá)開朗,也想拿得起放得下,可是生命中,可能注定有這樣的一個人,讓她所有的冷靜變成狼狽,豁達(dá)變成放不下。</br> “我想好了,”穆敏吸了吸鼻子,“就,就這樣吧。”</br> 小蘿卜笑了笑,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拭淚,“我若是一走了之,是不是承認(rèn)了疫病的源頭是我,心虛所以落荒而逃?”</br> “這……”穆敏語塞。</br> “怎么要鉆這樣的牛角尖?杜明秀那種人,不必被她影響。”</br> “和她有關(guān)系,但是不都因為她……”</br> “我明白,我懂,就是被她點燃了。”小蘿卜輕輕拍拍她的手背,“敏敏,是我不好,我其實應(yīng)該更早告訴你一些事情的。”</br> 他的女孩,也和陷于感情的所有傻姑娘一樣,會胡思亂想,會變得不認(rèn)識自己,沒有安全感……</br> “秦昭,你別說了,你什么都別說了。”</br> 她好容易下定了決心,他三言兩語恐怕自己就會動搖。</br> 她終于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模樣——患得患失,莫名其妙。</br> “秦昭,”穆敏向小蘿卜張開雙臂。</br> 她想記住他最后的溫度。</br> “敏敏,你醉了。”小蘿卜想要后退,卻被她抓住手腕。</br> 小蘿卜沒想到她會有那么大力氣,一時沒防備,跌到她身上,用盡力氣去平衡,才堪堪用手肘在她身體兩側(cè)撐起來,沒有壓到她。</br> “敏敏,你聽我說,令尊……”</br> “原來你還記得我。”穆梓冷冷的聲音響起。</br> 被這聲音一嚇,穆敏的酒意瞬時醒了,手忙腳亂地往外推小蘿卜,然而想想又覺得不妥,拉住他的袖子,“爹,不是秦昭,是我,是我拉他的。”</br> 小蘿卜忍不住笑了。</br> 人果然是不能做壞事的,真容易被抓現(xiàn)形。</br> 他對穆敏微笑著頷首,然后起身向穆梓行禮,</br> “敏敏讓你走,你怎么說?”穆梓坐到椅子上,把他的木劍放到桌上,冷眸掃過兩人。</br> 穆敏坐起來,“爹,您采到藥了?回來得真快。懷長老似乎還沒有好轉(zhuǎn),杜明秀非要賴秦昭……”</br> “沒讓你說話。”穆梓狠狠瞪了她一眼,“秦昭,啞巴了?”</br> “一切聽前輩安排。”小蘿卜恭恭敬敬地道。</br> “那就滾吧,現(xiàn)在就滾。”穆梓冷聲道。</br> “是。”小蘿卜雙手作揖行禮,竟然一口答應(yīng)下來。</br> “爹!”穆敏心如刀割,“您怎么一回來就攆秦昭走?”</br> “你想出爾反爾?敏敏,爹是怎么教你的!”</br> “不,我沒有……我只是……”</br> 只是真的放不下。</br> 穆敏用力逼退淚意:“明天,明天天亮以后讓秦昭走,我送他,可以嗎?爹,您不要聽杜明秀的,這一切都和秦昭沒有關(guān)系。我讓他離開不是心虛,是因為不想他想起我的時候,都是這些糟心的事情。”</br> “你確定他日后還能想起你嗎?”</br> “他會,爹,難受的不只是我,求求您別再說了。”穆敏泣不成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