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手里端著個紅漆托盤，放著兩盤菜和一碗米飯，另外散落著一把糖。</br> “你這是補覺了？是該睡，我也好困。”穆敏說著當真打了個哈欠，“哎呦，真困了。我怕你中午懶得做飯，給你要了兩個菜，有燒雞！你趁熱吃了再睡。”</br> 小蘿卜哭笑不得：“不是剛吃過飯嗎？”</br> “也是。那就放在鍋里溫著，”穆敏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道，“你也不用梳頭發了，快回去繼續睡。我給你放好就走。我還得去鬧新郎去……”</br> 她來得快，走得也快。</br> 看著重新回歸冷寂的小院，小蘿卜幾乎以為自己剛才是做夢。</br> 然而空氣中還有燒雞的香氣，眼前仿佛還有她剛才說“有燒雞”時候得意的神情，小蘿卜不由露出笑容。</br> 美好的姑娘，讓人心生歡喜。</br> 小蘿卜認真地兩盤菜并米飯都吃完，又挑了塊硬糖含在嘴里才出了門。</br> 他出門的時候還和見到的人打招呼，神情自若，仿佛真的只是飯后出去消食。</br> 他來得早，因為對杜明秀不放心，想先去周圍看一看。</br> 可是杜明秀來得更早。</br> 一聲犬吠之后，她就從蘆葦蕩里鉆出來，根本沒有給小蘿卜找紅布條的機會。</br> “秦公子，上船。”杜明秀對小蘿卜招招手，警惕地四下觀望。</br> 她的腳下有一只毛色油亮的小狗，剛才那叫聲應該是它發出的。</br> 她的身后，有獨木舟的一角在蘆葦蕩中若隱若現。</br> 小蘿卜緩步走過去，上了船。</br> “歡喜，在這里看著。”杜明秀俯身摸摸歡喜的頭，露出胸前的白皙肌膚。</br> 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過，桃紅的小襖，胸口位置開得很低。</br> 小蘿卜別過臉去。</br> 杜明秀察覺到他的動作，臉上露出淺笑。</br> 自己沒有看錯，他不是一個急色的男人。</br> 杜明秀自己也上船，然后用長篙輕輕一點，小船頓時消失在蘆葦蕩之中。</br> “秦公子今日不必太緊張，族里有喜事，他們都去了。”杜明秀笑著道，站在船頭，手握長篙，風將她的白綾裙吹起，有一種翩然若仙的感覺。</br> “你找了什么理由出來？”小蘿卜坐在船艙中，把手伸進清涼的河水中，感受著河水沖擊掌心的酥麻感覺。</br> “我告病出來的。”杜明秀道，“今日很忙亂，不會有人注意的，秦公子大可放心。而且歡喜是我從小養大的，很通人性，有人走近會給我們示警的。”</br> “嗯。”小蘿卜道，“你設想得很周到。”</br> 杜明秀似乎聽出了幾分冷漠嘲諷之意，但是這種念頭也轉瞬即逝——他心急如焚要離開，現在一定是強裝鎮定平靜而已。</br> 雖然掌握著“最重要”的信息，她也沒有拿捏之意，反而關切溢于言表。</br> “秦公子現在一定擔心家人吧。”</br> 小蘿卜微微點頭。</br> “這是人之常情。若是你出了意外，家人一定很難受，畢竟秦公子這般優秀，令尊令堂定然也付出了很多心血。”</br> 小蘿卜沒有接話，杜明秀有些尷尬。</br> “長話短說吧，”她替自己解圍，“咱們說正事。敏敏從小性格霸道，她認定了你，不會放手的。而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舅舅的性格也不是能讓步的。他們父女倆鬧僵了，秦公子你必然會成為犧牲品。”</br> “所以呢？”</br> “所以我們要想辦法。”</br> “我們？”小蘿卜玩味地看向她。</br> 不知為何，杜明秀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他點漆似的眸子十分凌厲，仿佛對一切都很了然。</br> 她臉色微紅，低聲道：“我為公子的心，公子日后便知道了。”</br> 小蘿卜緘默片刻，“你有什么主意？”</br> “我舅舅雖然強勢，但是只要不涉及敏敏，他并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我舅母便是外族人，所以如果你在這里娶妻，只要不是敏敏，他，他不會不同意的。”</br> “娶妻，不是敏敏？”</br> “嗯。”杜明秀低頭道。</br> “我在這里只認識穆敏，既然不娶她，為什么偏要在這里娶妻？”</br> 杜明秀眼睛猛地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秦公子你是非敏敏不娶的意思嗎？”</br> “我沒有這么說。只是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引申到娶妻這件事情上。我現在如同深陷囹圄，何來談婚論嫁的心情？”</br> 他心里對杜明秀的想法其實已經明鏡般透徹。</br> 算盤倒是打得挺好，可是她錯估了對手。</br> “那就好。”杜明秀如釋重負，“否則就是悲劇了。公子我有個主意，您不妨聽一下。我事先要跟您說清楚，我此舉只是為了幫助公子，對公子絕無覬覦之心。我有自知之明，我們這些山谷里的人，見識粗鄙……”</br> “你直說吧。”小蘿卜道，“拖延時間，對我并無益處。”</br> “公子若是信得過我，我，我……”杜明秀臉色羞得通紅一片，快要燒起來一般，“我愿意和舅舅說，我和公子情投意合，愿意嫁給公子……”</br> 她含羞帶怯地看向小蘿卜，卻發現他臉色并無絲毫松動，不由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下。</br> 然而這種情況她也早有準備，所以只是短暫難堪后便極快地調整好情緒道：“我知道公子現在最想做的便是離開，而且要全身而退。我有心幫助，奈何聰穎有限，只能想出這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只要公子咬準和我情投意合，愿意娶我，我就有辦法送公子出去。”</br> “什么辦法？我一個外人，就算娶親，沒有幾年時間，能取得你族人的信任？”小蘿卜十分冷靜。</br> 杜明秀咬咬牙：“能！我有把握，只是到時候要見機行事，先不能告訴公子。”</br> 原來是用一根虛幻的蘿卜吸引著他。</br> 小蘿卜淡淡道：“多謝你，然而不用了。”</br> 杜明秀看著他，口氣有幾分迫切：“為什么不用了？秦公子你不想回家了嗎？你不怕我舅舅回來要殺你嗎？生死之事一念之間啊！”</br> 小蘿卜沒說話，杜明秀頓時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繼續道：“公子請相信我，我只是為你，絕無他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