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本來因為這場大火和其中掙扎的年輕鮮活性命而扼腕嘆息，所以便錯過了不一些原本應該注意到的細節。</br> 比如說，她嗅覺靈敏，剛才就隱隱聞到了空氣中有一種特別的燒焦氣味。</br> 姜月的話提醒了她，這是桐油的味道。</br> 也就是說，這很可能不是意外打翻了燭火，而是有人在里面澆了桐油，陰謀縱火。</br> 蘇清歡的眉頭緊皺到一起。</br> 姜月過來扶住她，沉默地看著火光照亮天際，聽著小可的嘶吼，聽著人聲的嘈雜，聽著里面哭喊聲音漸漸被燃盡的崩塌聲所替代，腦海中回蕩著許多復雜的想法。</br> 姚將軍府喜事變喪事的消息不脛而走，畢竟這漫天的火光，想瞞也瞞不下去。</br> 城中也傳出了小可的克妻之名。</br> 畢竟孫府在京城中不算什么高不可攀的門第，但是大小也是個侍郎，孫雪若又有些才名和賢名，這樣花骨朵兒一般的女孩子，在洞房之夜就慘死，說起來令人唏噓。</br> 蘇清歡、阿嫵、姜月都沒走，連帶著地虎軍的許多兄弟，包括牧簡之都留下了。</br> 小可坐在地上，屁股下是已經辨認不出原本顏色的新被子，頭發凌亂，像個瘋子，身上的新郎衣裳也變得亂七八糟像乞丐服披在身上。</br> 他失魂落魄，聲音沙啞地開口道：“讓各位跟著操心了。姜姑娘，現在恐怕還得麻煩你幫忙操持喪事。孫氏既然進了我姚小可的門，就是我姚小可的媳婦。一切都按照最高規格的辦，大恩不言謝……”</br> 姜月心情復雜地道：“不必客氣，一切盡有我在。”</br> 小可勉力沖她笑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我要沐浴更衣，進宮見皇上。我不能讓孫氏白嫁我一場，既然進了我的門，該給她的名分我就要給。生前有緣無份，死后也要給她一個身后名。”</br> 阿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給她要個追封的誥命是不是？你不用進宮，我回去和皇上說。你在家里呆著就是。”</br> 看著小可如此頹廢，又想起她聽到的那些克妻傳言，阿嫵心疼小可。</br> 小可笑笑，拱拱手道：“我知道還是阿姐疼我。”</br> 阿嫵聽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嗓子，不由紅了眼圈呵斥道：“趕緊回去給我休息。雪若人已經沒了，再多悲傷也無濟于事。好好操持喪事，讓她安安心心、風風光光地走吧。”</br> 阿嫵很鄙夷自己現在也會說這樣的話，可是她真的心疼小可。</br> 孫雪若在新房中命喪黃泉令人扼腕嘆息，小可活著面對所有指責，收拾殘局，又何嘗不可憐？</br> “娘娘，回宮吧。”虎牙壯著膽子上前求道。</br> 昨天來參加婚禮，現在已經天色大亮還不回去，皇后娘娘夜不歸宿，這實在太不應該了。</br> 阿嫵剛想反駁，就聽小可道：“阿姐你回去，你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不必擔心我，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殉情吧。”</br> 他對孫雪若原本沒有多么深的感情，可是她喪命于兩人的新婚夜，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挑起蓋頭看她一眼，不知道她是否真如畫像那般美麗可人，她就永遠地香消玉殞了。小可想，孫雪若這個名字，會成為此生刻在他心頭永不能磨滅的名字。</br> 她是他的原配發妻，永不能變。</br> 蘇清歡也道：“你先回宮，有什么事情我會讓人告訴你。賀姮還小，怕會找你。”</br> 雖然阿嫵沒有親自喂奶，但是她嘻嘻哈哈，不同于宮里其他人的緊張小心，所以賀姮剛認識人就最喜歡母親。</br> 阿嫵不放心地叮囑小可：“事情已經發生，節哀順變。和孫家好好說說，他們通情達理，也會知道事情不怪你。外面如果有人胡說八道，你也只當他們放屁。誥命的事情我和皇上說，你懂的，自不必擔心。還有什么難處，進宮找皇上；小可你記著，他是皇上，也是你姐夫。”</br> 如果阿嫵所料不錯，孫家恐怕要來鬧一鬧。</br> 因為她聽說了小可克妻之名后大發雷霆，讓人去查，才知道這個詞最初是孫雪若的母親得知女兒死訊時哭著罵出來的。</br> 她這般說，是給小可撐腰，想震懾住孫家。</br> 孫家是不容易，可是小可也不愿意發生這一切，所以阿嫵不希望他受到更多傷害。</br> 蘇清歡道：“我送你出去。”</br> 小可忙道：“讓夫人跟著操心這么久，我也心懷愧疚。夫人身體不好，也和娘娘一起回去歇著吧。這里還有姜姑娘幫忙操持。”</br> 大臉體格好，仿佛永遠精力充沛，不知疲憊。</br> 可是小可也感到自己這般對姜月實在不公平，因此想都沒想，鄭重向姜月行大禮。</br> 姜月慌得不行，想要伸手去扶他又不好意思，忙側身避過，跺腳道：“姚將軍，你這是要干什么？如此我會折壽的！”</br> 牧簡之過來扶起小可。</br> 蘇清歡道：“月兒，你當得起。你替他操持這么多，尤其你一個未婚的女孩子，替他操持家中喪事，當得起他的禮。”</br> “確實如此。”小可也道，心中對姜月充滿了感激。</br> 不管誰將來娶了姜月，如果對她不好，他一定替她打上門去出氣。</br> 小可看了牧簡之一眼，頗有些殺氣騰騰的意思。</br> 牧簡之：“……”</br> 姜月忙道：“夫人言重了，姚將軍也言重了。這不算什么大事，我在霞平，鰥寡孤獨者去世，多是我幫忙操辦，已經百鬼不侵了。只是這里排場大，只要不嫌棄我可能有疏漏，我一定盡心盡力。”</br> 昨日還沒來得及交出去的對牌和鑰匙，今日要繼續發揮作用了。</br> 蘇清歡也沒打算離開，淡淡道：“你先安排粥飯讓大家用些。有事的回去忙活自家事情，沒事的留下幫忙搭靈棚，設靈堂，事情還很多……我送完皇后娘娘就回來。”</br>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拒絕。</br> 小可又跪下給蘇清歡磕頭。</br> 蘇清歡坦然受禮，帶著阿嫵出去。</br> “娘，我爹和阿貍呢？”阿嫵后知后覺地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