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她還要告訴阿嫵。</br> 阿嫵即將臨盆,現在憂心忡忡對孩子不好,她才是最應該得到這個好消息的人。</br> 姜月一拍大腿:“我真是傻了!快快快,帶著穆姑娘去我屋里。”</br> 蔣嫣然冷眼看著院子里的忙亂,對燕云縉道:“咱們出去走走吧。”</br> “好。”</br> 后院有一棵樹,果子小小青青,掩映在偌大的葉子中幾乎看不出來。</br> 燕云縉想問又不好意思問——顯得他多沒見過世面一般,事實上,他也就沒太見過這些奇怪的植物。</br> 蔣嫣然像是會讀心術一般,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道:“那是無花果,味道不錯,摘些來嘗嘗。”</br> 燕云縉剛想踮起腳來去摘,又心有余悸地縮回手:“還是算了,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br>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這是只看著別人被蛇咬就嚇成這樣了。夫人是遭人投毒,和這果子有什么關系?”</br> “那不好說。”燕云縉拒絕。</br> “鼠膽!”</br> “膽子小點兒好,我可不想像你舅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br> 他寧愿膽子小甚至被人恥笑,都不愿意冒著任何失去她的危險。</br> “少腦補。”蔣嫣然嫌棄道,“動動腦子。這樹長在后院,你沒見低矮處已經沒有果子了嗎?可見平時在這里走動之人沒少摘果子,也沒聽說誰出事。”</br> 這樣說好像也沒毛病。</br> 燕云縉個子高,所以踮起腳就摘了七八個無花果。</br> 但是他摘得都是很生的,而且連帶著樹枝都被拽下來,看得讓人心疼。</br> “這些沒法吃,而且你這是想著反正明年也不來了,所以也不讓別人再吃了?”蔣嫣然道。</br> 燕云縉哈哈大笑,笑罵道:“你這女人,真難伺候。來,你自己來——”</br> 說著,他蹲身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上來!”</br> 蔣嫣然也沒客氣,踩著他的大腿便上了他肩膀。</br> 燕云縉慢慢站起來,雙手緊握她的腿,嘴里還嫌棄道:“沒有二兩肉。行了,這回兒自己挑,再挑到生的別怨我了。”</br> “那是不可能的。”蔣嫣然先折下幾片葉子放在手上,然后指揮著他,“往左邊一點兒,再往前一些……我小時候家里是有無花果的,只是我一直以為,這些只有江南才有。”</br> 沒想到,登州竟然也出產這種東西。</br> 她并沒有說別的,燕云縉卻想起一樁心事,道:“既然這次來了中原,夫人又轉危為安,咱們順便再辦點別的事情吧。”</br> 蔣嫣然是個比較古板愛靜的人,如果不是十分高興,不會陪著他這般胡鬧。</br> “什么事情?”</br> 靠手摘無花果不太容易,蔣嫣然看著自己手上沾上的汁液,頓時有些嫌棄,心不在焉地道。</br> “我陪你回老家拜祭一下父親吧。”</br> 陸棄和他提過,蔣嫣然和母親關系極其扭曲,恨不得生死不復相見那種;但是她對父親的感情很深。</br> 蔣嫣然愣了下,顯然沒想到他會記住這件事情。</br> 因為大蒙人對這些,并不十分講究。</br> 他們也祭拜祖先,但是一般沒有中原這般隆重,也不會特定地對誰,而是死去的所有親人亡靈。</br> 燕云縉繼續道:“我想著,回頭請你的族人幫忙,把父親的牌位迎到大蒙,讓他世代享受香火祭祀。這事情以后燕淙長大了就交給他。”</br> 蔣嫣然心中感動,卻淡淡道:“算了,別給孩子添負擔。若是有心,你陪我回去給他老人家磕頭就是了。我爹其實,也并不信這些。”</br> 燕云縉道:“好,聽你的。逢年過節,咱們自己祭拜便是。”</br> 能去岳父墳前祭拜,他覺得自己進一步被確定了地位。</br> 蔣嫣然摘完果子,兩人在石凳上坐下。</br> “這玩意兒怎么吃?”燕云縉問。</br> 蔣嫣然的帕子給了蘇清歡,便拿起一個無花果在燕云縉身上蹭了蹭,然后整個放到他嘴里。</br> 燕云縉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但是能逗娘子開懷一笑也值得了,因此閉上眼睛用力咬下去……</br> 清甜又軟糯的果肉在口中散開,帶著奇異的果香,竟然很好吃?</br> “蠢不蠢?”</br> 蔣嫣然把他從“視死如歸”到驚艷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開口道。</br> 燕云縉嘿嘿笑,“好吃,就是皮有點剌人。來,我替你剝皮。”</br> “我來吧。”蔣嫣然從無花果果蒂那里往下剝,很容易把外面一層綠色的果皮剝掉,露出里面白白的一層,然后掰開分成兩半,里面嫩紅的瓤便顯露出來。</br> 她把一半塞進燕云縉嘴里,另一半塞進自己嘴里。</br> 燕云縉覺得這半比剛才的好吃多了,甚至有些不舍得下咽。</br> “燕云縉,如果我有夫人這一日,你別像將軍那么愚蠢。”</br> 燕云縉聽到蔣嫣然這話差點被嗆死,咳嗽半天,面紅耳赤地道:“你這話什么意思?你覺得我保護不好你?還是你死后嫌棄我,不想和我葬在一起?”</br> “兩個人在一起是因為這漫漫人生路,一個人實在太孤寂,所以希望攜手走過,本質上是為了自己過得更好。”蔣嫣然道,“不要為了別人搭上自己,尤其別人其實根本感知不到了。你說這是不是有些可笑?”</br> “你這個女人,心就是石頭做的。”燕云縉咬牙切齒的罵道,“生死相隨,這么悲壯凄美,你卻覺得可笑。我怎么就找了你這么個女人!”</br>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我天性涼薄。所以有一日我死在你前面,不用想我,我也大步離開不會回頭;我會痛痛快快喝下孟婆湯,不帶任何牽掛去投胎。你只管在人間逍遙自在,不枉投胎做人一場。”</br> 燕云縉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蔣嫣然卻神色淡淡。</br> 半晌,燕云縉終于開口:“你要是天性涼薄,哪里會管死后的哪怕洪水滔天?你這女人就是嘴硬,你就不能說,你是牽掛我,想我一個人也能好好的?”</br> 要不是深知她秉性,真被她氣暈過去。</br> 他學著她的樣子給無花果剝皮,一個一個送到她嘴邊。</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