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道:“皇上沖冠一怒為紅顏,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老朽想提醒皇上,您這般舉動,也將軟肋暴露無遺。且大姑娘臨盆在即,皇上務必小心。”</br> 皇上捏住黑棋的指尖有些發白,眼神凌厲,“朕知道。他們且試試,敢動阿嫵,朕敢不敢誅他們九族。”</br> 何懼大亂!</br> 他打過一次天下,就能再打一次。</br> 皇上現在處于極度的沖動中,一點即著。</br> 長春宮現在已經被圍得蒼蠅都飛不進去,阿嫵所有的膳食經過無數道檢查,確保萬無一失。</br> 季先生笑道:“皇上乃性情中人。”</br> “讓先生見笑了。然朕一生,總有不想委屈的人。”</br> 比如阿嫵,比如他視如母親的蘇清歡。</br> “老朽明白。”</br> 一個有情的君王,總比無情好。</br> 只是皇上沒想到,有些人想要通過別的方式打擊阿嫵,進而打擊他。</br> 然而皇上到阿嫵那里,卻是云淡風輕,聽著她各種碎碎念,極盡寵溺。</br> 阿嫵覺得自己過得像豬一樣,就盼望早點生完解脫,卻不知道危險悄悄逼近。</br> 這日早上退潮,蘇清歡要去趕海,陸棄自然也陪著。</br> 只是他不喜海水的腥味,所以沒有走很近,只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看著蘇清歡。</br> 蘇清歡帶著姜月和白芷一起在礁石下面翻著螃蟹。</br> “夫人,您看那是什么?”</br> 白芷從前基本沒有在海邊的經歷,所以看到海上飄來一團團傘狀透明的東西感到十分新奇。</br> 蘇清歡看了看后笑道:“那是海蜇。”</br> “可以吃嗎?”白芷躍躍欲試。</br> “可以。”蘇清歡笑道,“其實從前你吃過的,海蜇皮拌菜心,記得嗎?”</br> 白芷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夫人從前做過的,咬著咯吱咯吱,奴婢喜歡。奴婢這就去抓!”</br> 蘇清歡忙拉住她:“你別動,有的海蜇有毒,蜇人會出人命的。”</br> 白芷嚇了一大跳,不敢妄動。</br> 姜月歪著頭道:“不過我們常在海邊的一般都不怕,這東西蜇人的時候比較少。”</br> “那也不能拿命開玩笑。”白芷正色道,“這叫小女子不立危墻之下。”</br> 蘇清歡被她逗笑,繼續翻著礁石,“哎喲,好大一只螃蟹。”</br> 她著急了,便用手去抓,結果被螃蟹夾到手指。</br> 姜月敲了敲螃蟹的蟹蓋,螃蟹這才松開。</br> “哎呀,出血了。”白芷忙用帕子替蘇清歡止血。</br> “不礙事。”蘇清歡道,“我過去弄點水洗洗便是。”</br> 陸棄看見她受傷,便要帶她回去,蘇清歡不肯。</br> 天氣這么炎熱,她還想玩一會兒水呢。</br> 陸棄拗不過她,只能揮退侍衛,看著她脫了鞋子在沙灘上行走,海浪拂過她白皙的腳面……</br> 姜月和白芷都在旁邊陪著她,但是沒有下水。</br> 蘇清歡倒地的時候,白芷反應極快地抱住她,姜月則吃驚地看著海水,并沒有發現其中有任何東西。</br> 陸棄看到蘇清歡歪倒,幾乎是閃電一般的速度跑過來,從白芷手中接過她。</br> 蘇清歡雙目緊閉,眉頭微皺,似乎只是不安穩地睡過去了。</br> “呦呦,呦呦。”陸棄狠狠心,用食指掐著她的人中,可是蘇清歡毫無反應。</br> 一直到回去,兩三天之后,蘇清歡還是沒有清醒過來。</br> 中暑、中毒……種種猜測,種種被排除。</br> 蘇清歡沒有其他癥狀,呼吸勻稱,脈象平穩,甚至臉色都是正常的紅潤之色,可就是一直昏迷不醒。</br> 陸棄想起多年之前她高燒不退的那次,仿佛災難重演。</br> 找來的所有大夫,包括他們從京城中帶來的,都說蘇清歡沒有任何異常。</br> 陸棄不知道摔了多少東西,“一個一個跟我說沒有異常,沒有異常夫人為什么不醒!”</br> 可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br> 陸棄問白芷和姜月:“你們兩個一直跟著夫人,就沒有發現什么異常?”</br> 白芷急得直哭,而姜月一直苦苦思索。</br> 難道是被螃蟹夾了那一下?不至于。海水里也沒見到有海蜇,應該也不是被蟄傷……</br> “將軍,”她出主意,“要不直接把夫人的癥狀寫出來,在民間征集名醫。”</br> 陸棄之前一直在往京城寫信催太醫來,倒沒想過民間的大夫;他病急亂投醫,依言照做。</br> 白芷哭道:“難道是被那‘神算子’說中了?”</br> 姜月剛要反對,就聽陸棄道,“什么神算子?”</br> 姜月把那日的情況說了,然后道:“雖然夫人病情危急,但是我們也不能亂了手腳,把精力放在這些地方。不過是江湖騙子的把戲而已。”</br> 可是陸棄卻完全亂了,立刻讓人去找這“神算子”。</br> 現在已經近乎山窮水盡,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試試。</br> 陸棄自己照顧蘇清歡,不肯假手于人。</br> 她明明睡得那么恬靜,肌膚還是那般溫熱,為什么就醒不過來了?陸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br> “神算子”被找來,陸棄親自見了他。</br> 他自稱姓行明風,堅持說蘇清歡現在的癥狀是應了劫。</br> 他在陸棄面前也沒有惶恐,而是振振有詞地道:“夫人宅心仁厚,醫人無數……”</br> “這樣的功德,還要讓她這般遭遇?”姜月也在,控制不住地道。</br>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命數那是天定的,夫人活人性命,也是在逆天改命,所以才遭此反噬。”</br> “你放屁!”姜月怒道,“我從來沒聽過積德行善還要遭報應!說不定你和害夫人的人就是一伙兒的,故弄玄虛!我們沒時間跟你廢話,你若是能把夫人救回來,你說什么都行;若是救不回來,就是你這賊人使壞!”</br> 這番話有些不講理了,然而陸棄卻沒有訓斥她,而是看著行風道:“她說的,就是我想說的。”</br> 行風道:“夫人這命,太難救。這是跟老天爭命……”</br> “你少廢話!”姜月怒斥。</br> 行風看著陸棄:“我有一計,只是太過殘忍;若想改天命,那需要子女的心頭血,和著天降神物來救治。或許孝感動天,可以救回夫人一命。”</br> “我打死你這糟老頭,你壞得很啊!”姜月氣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