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第二天洗漱的時候尚霓衣就來了。</br> 聽她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來,阿嫵樂不可支:“霓衣,你怎么也這么愛湊熱鬧?虧我從前覺得你是陽春白雪……”</br> “現在覺得我是下里巴人了?”尚霓衣道,“我從前是被管束得狠了。你想如果我真是好東西,能偷偷昧下錢自己開鋪子嗎?更別說驚世駭俗與白江私相授受了。”</br> 阿嫵擔心地看著她。</br> 她害怕她自揭傷疤。</br> “我沒事。”尚霓衣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他既然用命換我平安,我總要成全他,否則他豈不是白犧牲了?”</br> 時間治愈不了傷痕,卻能夠止血,讓她現在提起的時候心緒平靜。</br> “我們最終都是走向同一個終點,”尚霓衣又道,“他只是提前去了,在那里等我,終有相見那日。”</br> 他們只是暫時分開,只是這個暫時的區間有些長而已。</br> 阿嫵心里悶悶得難受,不僅替尚霓衣,也因想到了死亡,想到了所有人終將分開。</br> “我昨晚從門縫里偷看,”尚霓衣笑道,“孔美人狼狽地趴在地上的樣子,著實讓人解氣。”</br> 阿嫵被這句話沖淡了沉重,笑道:“褚十六她們是不是也在偷看?”</br> “定然是的。”</br> “這樣也好,讓她們都安分守己。”阿嫵哼了一聲道。</br> “我會安分守己的。”尚霓衣笑道。</br> 阿嫵哈哈大笑:“現在我‘失寵’了,還得仰仗尚美人提攜。你給我帶好吃的了嗎?”</br> 尚霓衣頓時斂起面上的笑意,道:“我還想多活幾日。”</br> 阿嫵翻了個白眼。</br> 吃了一個小小的粗糧饅頭,又喝了一碗牛乳后,阿嫵和尚霓衣一起出去散步。</br>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寂寞深宮”的意思,這里確實沒什么活動,尤其她懷孕這當口,什么也不能做,真是憋死她了。</br> 路上遇到孔美人,后者見到阿嫵,似乎有些想說話,眼神不忿,但是大概想起昨晚的教訓,到底沒敢說。m.</br> 阿嫵卻沒客氣,盯著她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似笑非笑地道:“真是一雙玉手,也彈得一手好琵琶。我昨晚真是意猶未盡啊……”</br> 孔美人臉色憋得通紅,幾乎控制不住要和阿嫵開撕。</br> 然而她眼前浮現出皇上厭惡的眼神,腦海里回蕩著他冷冷的話,頓時把這些不忿都咽了下去。</br> 皇上昨晚已然動怒,短時期內她絕對不能再有任何地方讓皇上不高興,否則倒霉的一定是自己。</br> 秦嫵狂,就讓她狂,等她生了孩子再說。</br> 她并不覺得皇上昨日的行為中有多少是為了維護阿嫵——真心喜歡,會連飯都不讓吃好吃飽?</br> 她覺得是因為自己太過魯莽,挑釁了皇上的權威,嗯,一定是這樣的。</br> 阿嫵見她完全不敢回嘴,心里舒服了些,道:“孔美人小心些,別再摔倒了。要是摔壞了哪處就不好了。”</br> 回到長春宮,阿嫵笑倒在尚霓衣身上,“霓衣霓衣,你說我是不是很像驕橫跋扈的寵妃?”</br> “不是像,你就是。”</br> 阿嫵哈哈大笑。</br> 懟完人,神清氣爽,啃粗糧的時候都覺得沒有那么難以下咽了。</br> 可是阿嫵,很快就笑不出來了。</br> 過了四五天,她都已經淡忘了這件事情。</br> 尚霓衣替她在小廚房里做點心,阿嫵本來陪著,后來嫌熱,就坐在外面芙蓉樹下的石凳上托腮看著她忙活。</br> 江南女子,身材纖秾合度,動作優雅,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風情。</br> 看著海棠花樣的點心在她手下一個個成型,阿嫵看得目不轉睛,道:“霓衣,我什么時候能這么心靈手巧?”</br> 尚霓衣站在案板前正對著門外的她,“當你不再罵我拳頭無力的時候。”</br> 阿嫵翻了個白眼:“你那是打拳嗎?繡花一樣!”</br> 正說話間,皮皮從門里竄進來,不知道是從哪里回來的,身上和爪子上都有泥土,弄得到處都臟兮兮的。</br> 看著它進來就往阿嫵身上沖,清婉忙攔住它,道:“皮皮,大姑娘現在身懷有孕,不能沖撞。”</br> 皮皮卻從她胳膊下面竄過去,來到阿嫵面前比劃著小爪子,十分焦急的模樣。</br> 上次它這般反常的時候,還是在瀛洲島吧。</br> 阿嫵這般想著,立刻道:“皮皮,你是不是要帶我去哪里?”</br> 皮皮點頭如搗蒜。</br> 阿嫵站起身來,動作并沒有因為懷孕而遲緩多少,沉聲道:“帶我去。”</br> 她有宮中的密道地圖,曾經自以為對這宮苑還算了解,后來發現,皇宮太大了,隱藏的秘密也太多了。</br> 皮皮帶著阿嫵,清婉跟在后面,他們一起來到了門口不遠處的樹下。</br> 皮皮咿咿呀呀指著樹下的地皮。</br> 阿嫵仔細看過去,發現土有被松動的跡象,像是新弄的,便沉聲道:“清婉,回去給我取一把鏟子來。”</br> 清婉稱是,很快取了鏟子回來,道:“大姑娘,讓奴婢來吧。”</br> “給我。”</br> 阿嫵不喜歡別人照顧她,而且她現在身子確實很輕快,所以還是自己動手。</br> 她用鏟子挖下去,發現手下的土很松軟,愈發確認了這塊土是新近才被翻動過的,于是她繼續往下挖。</br> 尚霓衣囑咐人把點心下鍋,自己出來找阿嫵。</br> 她正準備開口問“這是發現什么寶貝了”,就見阿嫵猛地扔了鏟子,往后退了幾步,臉色煞白。</br> 尚霓衣快步上前和清婉一左一右地扶住阿嫵,看著地上露出來的一只人手,頓時也面無血色。</br> “清婉,還不叫人來!”阿嫵厲聲道。</br> 竟然有人敢在她宮門口做這樣的事情,阿嫵心中有無數的念頭,甚至還懷疑這是一種惡毒的詛咒。</br> 一會兒,皇上匆匆而來,身后跟著烏泱泱的一群人。</br> 皇上看見阿嫵臉色極為難看,道:“你先回宮。”</br> 阿嫵固執地搖搖頭:“皇上,這是針對我的,我想在這里看看,究竟是誰這么陰毒。”</br> 生生把人手砍下,還要來嚇她,其心可誅。</br> 侍衛從土中挖出一雙人手,還沒等到仵作來,到處搜查的人已經發現了手的主人——孔美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