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失憶的消息不脛而走，連京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了。</br> 這個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正月，因為皇上失憶蒙上了一層陰影。</br> 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br> 其實對百姓而言，誰做皇帝沒那么重要；只要沒有苛捐雜稅，只要沒有戰亂流離，他們對現狀就是滿意的。</br> 可是這平靜安穩，持續了不過一年時間，然后就要失去了？</br> 所以人心惶惶，包括朝臣。</br> 是不是有人蠢蠢欲動？如果那樣，抱誰的大腿？這些是朝臣們需要審慎考慮的問題。</br> 皇上的康復問題牽動了所有人的心。</br> 皇上對阿嫵的態度，成為人人關注的焦點。</br> “她是誰？”皇上問虎牙。</br> 他已經知道虎牙是他身邊貼身伺候的人，所以對他比對別人更倚重，所有的消息基本也都來自于虎牙的告知。</br> 虎牙笑道：“皇上，這是秦大姑娘，也是您定下來要進宮的皇后娘娘。”</br> 皇上皺眉上下打量一番阿嫵，眼神挑剔，口吻凌厲：“既然還沒進宮，為何她現在出現在這里？”</br> 阿嫵低頭不語，把手中的帕子絞得緊緊的。</br> “皇上，是這樣的，”虎牙忙打圓場，“大姑娘是您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情分不同尋常……”</br> “可笑！”皇上甩袖，“男女授受不親，況且越是定親越是要回避，連這點規矩都沒有嗎？”</br> 阿嫵抬頭看了皇上一眼，眸光復雜，水意幾乎要滿溢出來，“哥哥——”</br> “放肆！”皇上怒道，“我既然是九五至尊，豈能容你如此造次？”</br> 阿嫵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兒，告訴自己，哥哥真不認識自己的。</br> 虎牙急壞了，臉都紅了，雖然知道皇上在氣頭上，還是壯著膽子幫阿嫵求情：“皇上，事情與您想象的不太一樣。咱們大周，在您登基伊始就與從前都不太一樣。咱們可是有書院，女子也允許進書院學習的。”</br> 言外之意，大姑娘來看您，也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br> 沒想到，皇上一拍桌子，怒氣沖沖道：“這成何體統！立刻給朕把書院的女子都驅逐回府！閉門思過。”</br> 阿嫵道：“皇上，書院當初是您同意開設的，女子入學也是經過您首肯的。如此朝令夕改，您的威嚴有何在？”</br> 皇上冷冷地上下掃了一番阿嫵：“你也在書院中？”</br> “是。”阿嫵眼神倔強。</br> “怪不得如此桀驁不馴。”皇上道，“從前種種朕不記得，但是現在朕覺得，女子書院，何其荒誕！傳朕旨意，立刻取消。”</br> 阿嫵滿眼失望，據理力爭：“皇上您說您失憶了，所有人都不記得；可是為什么卻能記得那些學過的四書五經，倫理綱常？”</br> “輪得到你質疑朕？”皇上瞇起眼睛看著她，目光深沉而冷傲，“你好大的膽子！是你覺得你爹功高震主，還是你自己恃寵而驕？”</br> 無論哪個罪名都是要命的，虎牙“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明鑒，秦將軍和大姑娘對您，絕無二心。大姑娘，您，您快給皇上賠個不是。”</br> 說話間，他不斷地對阿嫵眨眼睛，仿佛在說，快跟皇上示弱。</br> 現在的皇上，可不是從前那個把大姑娘捧在手里的皇上了啊！</br> 阿嫵卻一動不動，看著皇上道：“我爹功高震主？沒有我爹娘，會有皇上今天？皇上登基，我爹避而不出，還不夠嗎？我恃寵而驕？皇上問問我，為您打江山留下的一身傷疤，配不配得上您的寵愛！”</br> “朕什么都記不起來。可是單看你現在的囂張氣焰，就知道你平時多么蠻橫霸道！”皇上怒道，“虎牙，讓人把她拖出去。”</br> “誰敢動我！”</br> 當著滿屋子的人，阿嫵絲毫沒有退讓。</br> “皇上，您什么都忘了，卻沒忘記如何做皇帝。您需要如此嗎？其實您只需要告訴我，您變了心，不想娶我，我秦嫵難道還會癡纏于您？您為了悔婚，真是不遺余力了。”</br> “大姑娘。”虎牙急得滿頭大汗。</br> 這也真是個倔脾氣，都什么時候了，還跟皇上較勁哪！</br> “大姑娘，皇上是真的記不起來了。”虎牙苦口婆心地勸道，“您給皇上一點兒時間，非要現在跟皇上鬧嗎？來人，去叫夫人來。”</br> 也就能指望蘇清歡把阿嫵拽回去了。</br> 還有，皇上這樣，什么時候是個頭啊！</br> 皇上怒道：“來人，給朕把秦嫵拖出去，掌嘴！”</br> “皇上，要不得要不得。”虎牙道，“大姑娘是您未來的皇后，打她的臉，不是打您自己的臉嗎？”</br> 說完他又勸阿嫵：“大姑娘啊，您聽我一句勸，皇上現在是病人啊！您非得跟個病人鬧成這樣嗎？您再鬧下去，皇上和您離了心，將軍心疼您，到時候……”</br> 到時候怎么一個亂字了得！</br> 虎牙現在都已經憂心忡忡，局勢如此，皇上再不恢復記憶，恐怕秦將軍，真的不能忍了。</br> 他就阿嫵一個掌上明珠，怎么舍得她受委屈？</br> 而現在的皇上，失去了記憶，卻保留了秉性，完全不是聽勸的人。</br> 這倆人要是對上，后果不堪設想。</br> 阿嫵眼含淚水看著皇上，點點頭：“好，好，皇上受了傷，是我太沖動。我給皇上賠禮了。”</br> 說著，她雙膝跪地，給皇上行大禮。</br> 皇上并沒有叫她起來，頓了很長時間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聲道：“回府閉門思過。大婚之前不準邁出將軍府二門一步！”</br> 阿嫵猛地抬頭，眼神桀驁地看著他，咬著牙站起身來，轉身就走。</br> 邁出門檻，她差點撞到剛剛趕來的蘇清歡身上。</br> 看清是親娘，阿嫵撲到她懷里，放聲大哭。</br> 誰知皇上非但不勸，還揚聲道：“傳朕旨意，書院中所有女子皆禁足三月，再也不許入學院。”</br> 阿嫵要從蘇清歡懷里出來和他理論，卻被蘇清歡按住：“你先回府，不許沖動，萬事等娘回去之后再說。”</br> 阿嫵跑開。</br> 不多久，京城中人盡皆知，轟轟烈烈開展的書院，現在關停整頓了。</br> 秦將軍府的大姑娘失了君心，恐怕要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