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倒是很明白陸棄的來意,晚上吃飯的時候還跟皇上說:“我爹這是太閑了才會這么無聊。哥哥你要不給他派個差事。”</br> 她和哥哥坦坦蕩蕩的,爹這樣做真是讓人尷尬。</br> 而且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要成親了,爹這樣防備什么?</br> 皇上笑道:“那小老虎覺得,我該給表舅派到哪里去?”</br> “之前不是說登州嗎?”阿嫵道,“你和我爹到底怎么商量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讓人無所適從。我娘早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登州了,結果這大半年過去,馬上過年了,還是沒什么動靜。”</br> “你這么盼望表舅和娘走?”</br> “哥哥別瞎說,我才沒有。”阿嫵翻了個白眼,“不過說到這里就是了。你和爹,盤算什么都不告訴我,我一點兒也摸不著頭腦。”</br> 皇上忍笑道:“現在表舅也生我氣了,以后估計不肯正眼看我。現在不是好時機,等我們大婚以后,我另有安排。”</br> “什么安排?”</br> “等洞房花燭夜我告訴你。”皇上戲謔地道。</br> 阿嫵看著他眸子漸漸升溫,不敢和他對視,道:“快吃飯,吃完飯我還要泡池子去,里面還有個大池子,哥哥別跟我搶。”</br> 黃一手的斷言讓她許久都沒有近水,不過瀛洲之后哥哥似乎就不管了。</br> 但是她在書院讀書,而且天氣漸冷,在府里最多也就泡個澡。</br> 哪里能比現在,偌大的池子任由她撲騰。</br> “不跟你搶。來,別只挑肉吃,吃塊蘿卜。”</br> 白蘿卜燉羊肉,皇上挑了幾塊蘿卜送到阿嫵碗里。</br> 阿嫵不喜歡白蘿卜,皺著眉頭吞了下去。</br> 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太多,不自在。</br> 兩人說了會兒話,阿嫵就迫不及待地去泡池子。</br>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很容易出事啊!</br> 不過大池子相當于是在院子里,周圍只用錦緞略遮了遮,占地面積又大,皇上擔心阿嫵出危險,堅持要清婉陪著她。</br> 阿嫵對此倒沒不樂意,帶著一人一猴去了。</br> 月色正好,臉是冰冰涼的,身體卻在暖融融的水中,仿佛所有毛孔都舒服地張開。</br> “姑娘,您慢點鳧水。”清婉不住地道,“仔細濕了頭發。這外面滴水成冰,可不是鬧著玩的。”</br> 她自己裹著厚厚的皮襖子在池子邊跺腳。</br> 阿嫵哈哈大笑:“你快下來暖一暖。我在里面,你還怕有人敢闖進來不成?”</br> “奴婢在這里伺候您。”</br> “那你拿著我的手爐,看你凍的。皮皮?”</br> 阿嫵喚了一聲,小東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br> 池子上方有亭子,檐下掛著燈籠,把四周的草木錦緞,照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br> 灌木叢后傳來窸窸窣窣之聲,肯定是皮皮——層層的侍衛如果防不住外人,那他們都可以以死謝罪了。</br> “皮皮!快出來,弄臟了別跳進池子里。”阿嫵喊道。</br> 一會兒,皮皮出來,抱著一束看不清樣子的小花,過來討好地遞給阿嫵。</br> 小小的黃花,不算起眼,但是在這數九隆冬,也算好看的了。</br> 因為是溫泉,所以四周植物同外面,截然不同。</br> 阿嫵笑著接過來聞了聞,然后拍拍它的小腦袋,“別糊弄我。偷跑出去經過我允許了嗎?小心讓人抓走吃你腦子!”</br> 皮皮瑟瑟,又把藏在背后的小爪子拿出來。</br> “什么?黃瓜?嘖嘖,竟然還有黃瓜。”</br> 阿嫵不客氣地接過來,她正渴了,鮮嫩的脆生生的小黃瓜,一看就令人生出饞蟲。</br> 她靠在池子邊上暖融融的鵝卵石上,一手捧花,一手拿著黃瓜咔嚓咔嚓啃完了,然后意猶未盡地道:“再去找兩根來。”</br> 皮皮“嗖”地一聲去了。</br> 清婉笑她:“大姑娘見到吃的,也不嫌棄皮皮臟了。從前您還一味嫌棄大公子貪吃,您現在比大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br> 阿嫵哈哈大笑:“他現在有了媳婦,有好吃的要先給穆敏吃。”</br> 說話間,皮皮又摘了幾根黃瓜回來,阿嫵拿了兩根,讓清婉也拿一根。</br> 這次她吃了一根就道:“我去送給哥哥嘗嘗。”</br> 清婉忙伺候她擦身穿衣。</br> “哥哥,”阿嫵笑道,“以后就不要在溫泉旁邊種這些花花草草了。種些青菜,冬日里也有。”</br> 皇上笑道:“表舅短了你的青菜了?”</br> “那當然不會。我爹一年四季讓人給我娘專門種菜,冬天就是火爐子烤著,也得給我娘供應上。我沾光也夠了。我就是忽然覺得,那樣好生浪費,倒不如借著溫泉,現成的,不費什么事。”</br> 皇上笑道:“我還特意讓人種上花草,都沒能讓你側目。倒是混在里面的黃瓜,得了你心。”</br> “哥哥嘗嘗。”阿嫵把黃瓜送到皇上嘴邊,然后看著桌上被自己隨意扔過去的小花道,“這有什么稀罕的?不能吃不能用,幾天就蔫頭耷腦只能扔了。”</br> 皇上見她發梢微濕,找來棉巾替她擦拭著,也享受著阿嫵的投喂。</br> “哥哥,”等皇上吃完,阿嫵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我是不是發燒了?我怎么覺得臉好熱。”</br> 皇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面色緊張,“確實發燒了,定是從水里吹來受了風寒。”</br> “我現在覺得手腳也熱了起來。”阿嫵道,“可是哥哥,發燒了不應該覺得冷嗎?我怎么覺得我現在全身都要燒起來了?”</br> 皇上讓人回去找太醫,想想抱起阿嫵放到床上,又用棉巾包了冰塊放在她額頭上替她降溫。</br> “哥哥,”阿嫵很暴躁地拉扯自己的領口,“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br> 皇上按住她的手:“小老虎你別這樣,會冷的。等等,太醫一會兒就來了。”</br> “這是莊子,哪來的太醫?”</br> 皇上沉默了片刻——是他考慮不周,沒想到阿嫵會感染風寒。</br> 但是再遠,太醫也得快馬加鞭給他趕來。</br> “哥哥,”阿嫵用力握著他的手,“我怎么感覺像有什么在咬我一樣,渾身發癢。我這癥狀,倒像是中了不好的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