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擅廚，而且往往用最尋常的食材，下功夫做出白吃不厭的家常菜。</br> 皇上深受其影響，不喜大魚大肉，甫一登基，就下令不得鋪張。</br> 按照宮中慣例，皇上每一餐最少應該有二三十道菜，這還是最省簡的；而且各個宮中，出于孝順、討好等各種原因，都會相互加菜。</br> 比如假如有太后，那么太后就會讓人給皇上送一個或者幾個菜；皇上為了表示孝順，也要這般做。</br> 妃嬪們要孝順太后，時時記著皇上，要送菜；妃嬪之間為了交好或者討好、籠絡，還要這樣。</br> 可是這些菜，沒有人真正會吃，往往都浪費了。</br> 所以皇上下令禁止這些“面子工程”，雖然也往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那里送東西，但是極少直接送涼掉的飯菜，避免浪費糧食。</br> 唯一有來往的，就是蘇清歡會讓人往宮里送皇上喜歡的菜肴。</br> 這時候，往往都是著人用小爐子保溫著送進來。</br> 這不，今日也有。</br> 虎牙笑道：“皇上，蘇夫人晚間讓人送了野鴿子煨高麗參湯，正熱著呢，用來配春卷正好。”</br> 皇上臉上難得露出笑意，道：“甚好。”</br> 尚霓衣靜靜站著，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br> 皇上仿佛這才看到她，道：“夜深了，你也下去吧。”</br> “是，皇上。”尚霓衣恭恭敬敬行禮，退了出去。</br> 儀態禮節，無可挑剔。</br> 皇上若有所思。</br> 虎牙則一頭霧水。</br> 伺候皇上用宵夜的時候，虎牙壯著膽子問道：“皇上，您叫尚霓衣來，莫不是就要大姑娘吃醋的吧。”</br> 這個主意他早就實名反對過了。</br> 原本他以為皇上有別的用意，可是現在看來，就讓人來站著，當柱子啊！</br> 皇上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野鴿子湯，心滿意足地道：“還是我娘做的家常菜最好吃。”</br> 虎牙撇嘴：“皇上您說的是沒錯。可是今日這湯，一點兒也不家常。”</br> “嗯？”</br> “高麗參不是什么金貴的東西。但是這是遼東衛夫人特意送給蘇夫人的，說句僭越的，恐怕比進貢的還好些，說是夫人有咳嗽的毛病，冬病夏治，不要以為火氣太重就不敢喝；這野鴿子，是從爪哇來的，是周舅老爺輾轉托人帶來的，說是燉湯潤肺，當地人的方子。”</br> 皇上道：“那娘吃過了嗎？”</br> “夫人也留了一份，這個怕您不喝，才特意叮囑臣，一定要讓您喝，說您長年累月行軍打仗，不能仗著年輕就不好好調養。大概也是擔心便宜了臣。”</br> 聽說蘇清歡也喝了，皇上才放下心來，笑道：“那自是不能便宜了你。”</br> 虎牙嘟囔：“臣婆娘天天給臣補，補得都快流鼻血了呢。皇上，您到底為什么要叫尚霓衣來啊？”</br> 皇上偏不告訴他，道：“明早你著人挑些東西賞她，要她明晚繼續來伺候。”</br> 虎牙：“……”</br> 尚姑娘和您什么仇什么怨啊！</br> 他突然靈光一閃，一拍腦袋道：“臣知道了！”</br> “你知道什么了？”皇上慢條斯理地啃著野鴿子問。</br> “皇上，是不是因為大姑娘每次進宮，時間那么短，還總去找尚姑娘，您吃醋了，所以要故意為難她！”虎牙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洋洋。</br> 這樣就不厚道了吧。</br> 是大姑娘自己喜歡尚姑娘，尚姑娘有點無辜啊。</br> 皇上道：“那你就那般以為吧。明日記得，問問太醫，還有什么潤肺的藥材，不管多金貴，都找了給我娘送去。”</br> “是。”</br> 涉及蘇清歡，那就不是一個可以開玩笑的話題。關于尚霓衣的諸多疑惑，虎牙只能咽下去。</br> 伺候皇上睡下，距離上朝起身的時間已經只有兩個時辰了。</br> 虎牙嘆了口氣，心道這個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br> 吃點好的怕浪費，美人在側不側目，睡得比誰都晚，起的比誰都早，天天要聽文臣武將跟菜市場的婦人一般嗶嗶，還得心懷天下蒼生，這里發水那里干旱，心急如焚卻又不能把這處烏云趕到那處……</br> 這皇帝，白給他他都不要。</br> 哪里比得上他，老婆孩子熱炕頭。</br> 他也困了，在地鋪上和衣躺下。</br> 伺候皇上起身之后他就可以回家了，然后等皇上用過午膳小憩片刻，他再趕回來伺候就行。</br> 他得先把皇上吩咐的事情吩咐下去，然后回去問問婆娘，皇上到底想干啥，想干啥！</br> 杜氏揣測人心的本事，在虎牙心中無出其右。</br> 一連五天，每天晚上皇上都召尚霓衣晚上去伺候，情形都同第一晚一模一樣。</br> 站一晚上，第二天賞賜東西，套路都一樣。</br> 虎牙自杜氏那里得了安慰，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只按照皇上吩咐做，不多說也不多問。</br> 只是這件事情已經傳到了前朝，有御史臺的人進諫，說皇上守制期間，應該潔身自好云云。</br> 皇上批閱奏折的時候罵了一句“放屁”，虎牙也只當這些人放屁，只是隱隱擔心阿嫵知道這件事情。</br> 阿嫵在忙著幫蘇清歡安頓邊城來的幫忙之人，而且她和他們都很熟絡，根本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情。</br> 蘇清歡和陸棄倒是知道，但是也很沉得住氣。</br> 蘇清歡：我相信皇上。</br> 陸棄：黃了才好。</br> 慢慢的，虎牙咂摸出了滋味。</br> 因為他發現，尚霓衣“受寵”之后，其余女人明顯分成了兩撥，不，三撥。</br> 一撥是討好，希望跟著喝點肉湯，主要是那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一撥是嫉妒，冷言冷語地打壓，言外之意，你個出身商賈之家的賤人，怎么能得圣寵，而且不知廉恥地霸占皇上。</br> 第三撥人，是褚十六。</br> 事事都跟她無關，她就是個局外人。</br> 虎牙對褚十六十分好奇。這女人，不是說為了前程拋棄現在風頭漸盛的長孫徐嗎？</br> 那你得有個上進的樣子啊！天天板著一張死人臉，這是邀寵該有的態度嗎？</br> 你長得再好看，也是你捧著皇上，不能讓皇上討好你啊。</br> 也就是皇上仁慈，也不親近她們，否則真計較起來，早讓人打了出去。</br> 這是一枝奇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