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罵道:“大周始于我,規(guī)矩都是我定的。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許女子進御書房?”</br> 虎牙一本正經(jīng)地道:“前朝舊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br> “你說了算?”</br> “臣不敢。”虎牙惶恐道。</br> “阿嫵進來的時候你怎么就沒話說?”皇上逗他。</br> “大姑娘不一樣啊。”虎牙一本正經(jīng)地道,“皇上,不管為什么,您別讓別的女人進來。其他事情臣不敢亂說,但是女人的小心眼,臣真是深受其苦啊!”</br> 皇上大笑不止,擺擺手道:“讓你去你就去。”</br> “您真的不怕大姑娘生氣?”虎牙磨蹭著不肯去。</br> “我倒是希望她生氣。”</br> 說到這里,虎牙替皇上掬了一把辛酸淚,但還是道:“皇上,恕臣直言,這個試探可不算好。”</br> “我要試探的,不是她。”</br> 虎牙聽不明白了,只能執(zhí)行。</br> 他帶著人到了尚霓衣的住處——所有的女子也都安頓在相鄰的兩處宮里,住在一起。</br> 看見虎牙這個皇上身邊的紅人來了,眾人都紛紛行禮。</br> 虎牙心想,他和大內(nèi)總管,也就差個凈身的距離了。</br> 但是這是皇上的女人,他并不敢靠近,遠遠地就道:“都忙活自己的吧。皇上召尚霓衣御書房伺候筆墨。”</br> 除了褚十六,其他女子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羨慕嫉妒的神情。</br> 偏偏正主沒出來。</br> 有宮女急急忙忙地敲唯一緊閉的房門:“尚姑娘,尚姑娘,皇上召見了。”</br> 半晌后,房門才被打開,尚霓衣穿著一身半舊的湖藍宮裝,頭上也只松松插了兩根白玉釵,從容給虎牙行禮。</br> 別說別人,就是虎牙都覺得她打扮太過素凈,道:“不能讓皇上久等,你快去梳妝打扮。”</br> “不必了。”尚霓衣邁出高高的門檻淡淡道,“不敢讓皇上久等。”</br> “那……就走吧。”</br> 虎牙心中警鈴大作,尚霓衣這般,要不就是無心爭寵,要不就是心機太深,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br> 前者再好不過,然而可能性極低,要不早先她為什么不出宮?</br> 要是后者,他就得替大姑娘掌掌眼,可不能讓這種人有可趁之機。</br> 想到這里,虎牙面色就有些冷。</br> 尚霓衣卻不卑不亢,坐上軟轎跟著離開。</br> “我們都是傻子。”有個被稱為孔姑娘的女子冷笑道,“還真以為有人淡泊名利,無意爭寵。卻不知道人家和秦姑娘打得一片火熱,早比我們先行了好久。”</br> 另有一位鳶姑娘似笑非笑地道:“真以為她用了心機,能搶在秦姑娘前面?我們這些人,哪個不得老老實實排在后面?等著瞧吧。”</br> 不管皇上對阿嫵事真的傾心相待,還是因為陸棄的權(quán)勢,阿嫵這個皇后之位穩(wěn)如泰山。</br> 有人不自量力,想要蚍蜉撼樹,最后下場一定慘淡。</br> 其他人反應(yīng)則不盡相同。</br> 褚十六面無表情,帶著自己的宮女回屋;其他人有人沉默,聰明地不發(fā)表意見,害怕惹禍上身,然而卻不想錯過任何,所以不肯離開;有人則附和,想要結(jié)盟,一起來對付最先“得寵”的尚霓衣。</br> 不聲不響的人最可怕。</br> 尚霓衣看著人畜無害的,竟然能在皇上孝期被召去伺候筆墨,真心讓人嫉妒。</br> 伺候筆墨當(dāng)然只是托詞,伺候皇上才是真正的緣由,她們都很清楚并且深深嫉妒。</br> “你在這里等著。”虎牙不客氣地對尚霓衣道,“我進去稟告皇上。”</br> 尚霓衣微垂著頭,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輕聲道:“是。”</br> 虎牙心里暗道,這一路行來,她竟然一句話也沒和自己說,分毫討好的意思也沒有。</br> 這女人,穩(wěn)得住。</br> 如果中間尚霓衣露出討好之態(tài),恐怕虎牙還不會這么擔(dān)心。</br> 大姑娘啊,您看您交好的什么人!恐怕比您手段高超許多。</br> 虎牙進去又很快出來,冷冷地道:“皇上叫你進去。要好好伺候,皇上可不是什么好性子。要是伺候不好,仔細性命。教坊司那些罪奴,下場可不算好。”</br> 他壞心眼地希望尚霓衣被嚇到,壞了皇上興致,再也想不起她來才好。</br> 尚霓衣卻只淡淡道:“多謝提醒。”</br> 然后提起裙子,邁上了臺階。</br>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尚霓衣行大禮跪伏在地上,后背筆挺。</br> 皇上頓筆,聲音清冷地道:“平身。抬起頭來讓我看看。”</br> 尚霓衣起身,動作如行云流水,裙裾微動,像一朵綻放的蓮花。</br> 她不卑不亢地抬頭,用烏黑的瞳仁看著皇上的桌案——和皇上對視,這是大不敬。</br> “果然江南水土養(yǎng)人。一邊候著!”</br> “是。”</br> 尚霓衣站到旁邊。</br> 皇上則低頭繼續(xù)批閱奏折。</br> 他時而皺眉,時而奮筆疾書,時而怒斥,但是沒有和尚霓衣再說一句話。</br> 虎牙在旁邊靠著柱子打哈欠,實際上卻不動聲色地盯著尚霓衣。</br> 后者靜靜地站在那里,雙手攏在袖中,姿態(tài)嫻靜從容,沒有絲毫的不自在。</br> 一會兒,皇上喚人磨墨,尚霓衣也一動不動。</br> 虎牙只能自己上前,心里想著,尚霓衣到底是想干什么,這么好的機會都不上前?</br> 欲擒故縱,你也得在一定范圍內(nèi)啊!</br> 根本不靠前,死人一般,別說擒龍,就是他這樣的糙漢子也擒不住啊。</br> 這江南女子,不應(yīng)該是知情識趣的嗎?</br> 這怎么感覺是根木頭呢?</br> 皇上批閱奏折到下半夜,尚霓衣就在這里站了三個時辰。</br> 期間還是虎牙覺得有些冤枉了她,給她偷偷送了一杯茶水。</br> 她只是微微抿了一口。</br> 虎牙心想,腎真好,都不用如廁的……</br> 現(xiàn)在他有些猜測不透皇上召尚霓衣來的目的了。</br> 難道是為了讓她罰站?</br> 三個時辰啊,就那般直挺挺沒有任何依靠地站著,又是個弱質(zhì)女子,腿都該腫了吧。</br> “皇上,夜深了,您要不要用些什么?”虎牙小心翼翼地問。</br> “讓人給我來一盤素餡春卷吧。”皇上淡淡道,“配兩樣小菜,其他不必。”</br> 皇上向來節(jié)省,不喜鋪張浪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