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故弄玄虛,然而蔣嫣然根本就不吃這一套。</br> 她垂下眼眸,靜靜地看著自己裙裾上的紋路。</br> 燕云縉見狀冷哼一聲,道:“請夫人進來。”</br> 終于,他如愿以償?shù)乜吹绞Y嫣然抬起頭來,臉色微變。</br> “燕云縉,你什么意思?”</br> 話音未落,蔣嫣然已經(jīng)看到蘇清歡從外面進來,風塵仆仆。</br> 燕云縉道:“我知道我拿你沒辦法,那這件事情就請夫人來評評理,看看到底誰對誰錯。”</br> 蔣嫣然憤怒地看著他——這個男人,怎么能這么幼稚!</br> 他們兩個人的問題,為什么還要夫人折返?</br> 這和小孩子吵架,找大人告狀有什么區(qū)別?</br> 她已經(jīng)是二十五六歲的人了,燕云縉比她還大,為什么能想出這樣令人拍案叫絕的愚蠢主意!</br> “夫人。”蔣嫣然顧不得和他算賬,站起身來迎了上去。</br> 蘇清歡上下掃了她一番,又看看燕云縉:“不是說,燕云縉生病了嗎?”</br> 蔣嫣然:“……”</br> 好在這個蠢貨沒有直接告訴夫人兩人吵架,否則她一定neng死他。</br> 可是她的這種沖動,只遲到了一會兒。</br> 因為燕云縉站起身來,擺手讓人都下去后對蘇清歡道:“夫人,我沒有生病,只是和她吵得厲害,請夫人回來主持公道。”</br> 蘇清歡:“……”</br> 她能說什么?</br> 她那么寶貝的孩子,為什么要嫁給這樣一個情商堪憂的二傻子?</br> “夫人,您過來坐。”蔣嫣然扶著蘇清歡到椅子上坐下,又看看燕云縉,“你可以出去了,我和夫人說話。”</br> 燕云縉:憑什么?是他把蘇清歡請回來主持公道的,他才是苦主,他為什么要走?</br> 他要是走了,蔣嫣然還不知道怎樣顛倒黑白呢!</br> 所以他不答應,柱子一般站在旁邊,死死瞪著蔣嫣然。</br> 蘇清歡一看兩人這情形,還有什么不明白的?</br> 她清了清嗓子,先對蔣嫣然道:“我們也沒走出多遠,對外只說是我落了東西,所以你不用因為我去而復返感到尷尬。”</br> 之前真以為燕云縉身體抱恙,蘇清歡著急的同時,也沒失去理智,和燕川商量,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能引起動蕩,所以對外只稱她落了重要東西,要親自回來取。</br> 現(xiàn)在想想,蘇清歡覺得自己歪打正著,決策英明。</br> 如果大蒙百姓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要把丈母娘叫來主持公道,恐怕大牙都要笑掉,從此懷疑人生。</br> 蘇清歡說這話無疑是體貼的。</br> 蔣嫣然性格要強,既然送走了蘇清歡,卻又因為自己的原因麻煩她再跑回來,蔣嫣然恐怕會很不好受,惱羞成怒,把怒火加諸到燕云縉的身上。</br> 既然是吵架了,那蘇清歡回來就是為了給兩人解開心結,而不是看著他們愈演愈烈,像斗雞一般。</br> 蔣嫣然對蘇清歡的這些細微的心思都體察甚深,垂首道:“讓夫人操心了。”</br> 蘇清歡又看著燕云縉,口氣平靜:“你既然假借嫣然的名義讓我回來,定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你且說來我聽聽,若真是嫣然的錯……”</br> 燕云縉看著蘇清歡,等待著她的下文。</br> 他是心疼蔣嫣然,可是這件事情他受了太大委屈,所以巴不得蘇清歡狠狠罵蔣嫣然一頓,打幾下或許也行?</br> 算了,別打了,他自己都舍不得。</br> 狠狠罵她一頓,罵得她再也沒臉跟自己吵才好。</br> 在燕云縉心里,蘇清歡是一個溫和周全、善解人意、有大智慧的人,可是他沒想到,她也是個護犢子的人。</br> “若真是嫣然的錯,我便不敢再讓她忝列皇后之位。我會把她帶回中原,好生教導。”</br> 燕云縉一聽這話急了:“蘇夫人,我并不是這個意思。”</br> 天地良心,他可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蔣嫣然打發(fā)回中原啊。</br> 他焦急地看向蔣嫣然,害怕她誤會自己的意思。</br> 可是蔣嫣然低著頭,只給他一個發(fā)髻。</br> 燕云縉覺得,這次好像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br> 蘇清歡淡淡道:“我知道你并不是這個意思,這是我的意思。倘使真是她的錯,那是我和她舅舅沒教育好,把她帶回中原好好管教,不敢讓她在這里給你添堵。”</br> 燕云縉心道,你才是來給我添堵的!</br> 他現(xiàn)在隱約明白,為什么蔣嫣然會是這么驕傲的性格——蘇清歡慣的啊!</br> 虧他還以為蘇清歡講道理,現(xiàn)在看來,也是個絕不吃虧的性格;只是她是綿里藏針,蔣嫣然是單刀直入。</br> 惹不起,都惹不起。</br> “夫人言重了。”燕云縉陪笑道。</br> 他還能說什么?他還敢說什么?</br> 再說兩句,蘇清歡直接說她的錯,把人領走,甚至還會讓蔣嫣然給他道歉。</br> 可是道歉后就走,他要這樣的道歉干什么?</br> 他想要的,是蘇清歡幫忙勸說,讓蔣嫣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安安分分地留下啊!</br> “燕云縉,”蘇清歡這才冷了臉,“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孰是孰非,但是嫣然是我?guī)Т蟮暮⒆樱覀兦橥概@也很清楚。如果她傷害到了你,我可以替她向你賠罪,但是我不會怪她,那是我沒教好她;但是如果你傷害到了她,那事情過了之后,或許她能夠原諒你,但是我不能。我好好的孩子,為什么要被你欺負!”</br> 這話就很重了,含著一個母親不計一切的護犢情深。</br> 蔣嫣然跪倒在她面前:“夫人——”</br> 燕云縉聽到這里也慌了,忙行禮道:“夫人息怒。我和她是因為瑣事爭吵,但是并沒有到相互傷害的程度,夫人明鑒。請夫人來,只是我心里慌亂,唯恐她要離開我回到中原……”</br> 燕云縉知道,此時此刻,再不說掏心窩子的話,他就徹底得罪了蘇清歡。</br> 蘇清歡是誰?是蔣嫣然絕對不能碰的逆鱗。</br> 他是想讓蘇清歡幫忙留住蔣嫣然的,而不是要蔣嫣然一怒之下,正好跟著她離開的</br> 蔣嫣然的性格燕云縉深深懂得,只要她走了,就再也不會回頭。</br> 說出這些話,燕云縉反而覺得輕松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