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看他神色苦澀，咬咬嘴唇：“我信你當年定然是有緣故的！”</br> 陸棄為人清冷，在對上王愷之流，手段也可謂毒辣，可是他不是個是非不分，暴虐恣睢之人。</br> 他曾數次跟自己感慨，村里不少人家生活困苦，哀民生多艱；他只恨自己是武將，說若有起復之日，定要關心民生……也許親人緣淺，但是他對百姓是真心愛護，他是想站在更高的位置為他們謀福祉。</br> “這么相信我？”陸棄的笑意從眼底溢出。</br> “信，信我自己的眼光！”蘇清歡篤定地道。</br> “也是，”陸棄笑笑，緩解了這略顯正經的氣氛，“畢竟瞎過，現在治好，眼睛更亮了。”</br> 臥槽！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毒！</br> 蘇清歡狠狠在他腰間擰了一把。</br>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陸棄道，“你信我，我高興。”</br> 哪怕千萬人指責，我也能橫眉冷對；只是如果那懷疑來自于你，我怕我會想與世界同歸于盡。</br> “當年，我接到圣旨，”陸棄講述起讓他遭受了無數詬病的舊事，“皇上令我帶兵北上，援助涼州守將柯日新。柯將軍是一員老將，祖孫三代都守在涼州……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圖勒人攻占了涼州，柯家上下九十八口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被赤條條掛在城門，死不瞑目！柯家所有女眷，包括幾歲稚童，都被圖勒人踐踏至死……圖勒人占據涼州半月，涼州十歲以上女子，幾乎沒人能夠免于被侵害。呦呦，圖勒人是我見過最殘暴，也最不該存在的種族！”</br> “所以，你帶兵日夜奔襲，直搗圖勒人的老巢，然后……下令屠城！”</br> 蘇清歡心中的難受就像潮水，一波一波往上翻涌，攪得她五臟六腑都疼得挪位一般。</br> 她心疼柯家滿門忠良，卻被殘害至此；她心疼涼州無數無辜百姓；她心疼見過這一切，自己為此流了血淚，卻還要背負所有責難的陸棄。</br> “是。”陸棄點頭，“圖勒人，即使是稚童，也仇視中原所有的一切富庶，覺得應該占為己有。縱使這一生，甚至死后都要為此遺臭萬年，我都不會后悔對他們的斬草除根。”</br> “不，不會的。”蘇清歡抱住他，試圖用自己軟熱的身體捂化他心中堅冰，“終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日。該死的是圖勒人，該遺臭萬年的也是他們。”</br> 卑劣的民族，即使他們中也有無辜之人，但是劣根性根植于他們的骨髓中。</br> 對他們仁慈，就是放縱他們對自己的族人舉起屠刀。</br> 陸棄沒有作聲，緊緊地抱住了她。</br> 他從不后悔，亦不感到委屈；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間，只求無愧于心，何須解釋？</br> 只是，他害怕從蘇清歡眼中看到質疑——她悲天憫人，心地善良。</br> 可是，她不曾讓他失望，這次也沒有。</br> 蘇清歡忍不住淚流滿面。</br>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俯仰無愧于天地，一腔熱血，為國為民，卻承受了那么多的磨難。</br> 鞭打御史怎么了？那些只會嘴炮的男人，就該拉到前線，看他們屁滾尿流！</br> 流盡血淚又被千夫所指，陸棄當年也不過十八歲。</br> 蘇清歡疼得無法呼吸，從小聲啜泣到放聲大哭。</br> 她心疼，真的太疼了。</br> “傻呦呦。”陸棄感到脖子里不斷流下的淚水，拍著她的后背輕聲哄著她，“都過去了。只要你不介懷，我早已不在意。”</br> “怎么可能不在意？”蘇清歡哭著道，“你也是人，你流血也疼，受了委屈也難受！這王八蛋的朝廷，王八蛋的皇帝！”</br> 即使她是政治小白，也知道這種輿論，是皇上暗許甚至樂見其成的。</br> 陸棄替她拭淚，眼中也有星星點點的水光。他笑著道：“跟你說這些不是想惹哭你，是不想你從別人嘴里得到所謂的‘真相’；別哭了，再哭我就忍不住想去把圖勒人挖出來鞭尸了。”</br> “該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蘇清歡狠狠擦了擦鼻涕，“不，魂飛魄散！還有那些說你壞話的人！”</br> “好了好了，知道我的呦呦不一樣，眼神清明，心更透徹。”</br> 蘇清歡想起他可能攢了許久的勇氣，才敢跟自己和盤托出就不由心酸。</br> 她更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腦抽，說出什么讓他失望的話。</br> “鶴鳴，”她趴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也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相信你，除了你的解釋，誰的話我都不信。如果，我說如果，你確實做錯了什么事情，甚至無法挽回，也不要瞞著我，我和你一起面對。你是我的男人，不用別人審判，只有我才能定你的罪。”</br> “我秦放何德何能！”陸棄長嘆一聲，翻轉了體位，“你這個傻子！”</br> 他吻上她的唇，長驅直入……</br> 吃飯的時候，蘇清歡眼睛還紅紅的，嘴唇也有些腫。</br> 世子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陸棄，滿心狐疑。</br> 難道爹娘吵架，還動手了？可是看他們的表情動作不像啊！他甚至覺得，這兩人之間，比以往還甜蜜。</br> 衛夫人小聲打趣蘇清歡：“看錦奴疑惑的樣子，以后還是別鬧騰得太過。嘖嘖嘖，不知道鶴鳴竟然這么不懂憐香惜玉。”</br> “不是您想的那樣，”蘇清歡面紅耳赤，站起身來，倉皇而逃，“我去看看給您準備的點心好沒好。”</br> 宋霆和衛夫人離開了。不管他們還是蘇清歡和陸棄，都是豁達之人，對于離別，雖然不舍，但也不會過度傷感。</br> 但是有人明顯戀戀不舍。</br> “承影想讓白蘇姐姐跟他走。”白芷偷偷跟蘇清歡道。</br> 蘇清歡驚訝：“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如果白蘇真的愿意，多好啊！承影在宋將軍身邊，有樣學樣，對娘子肯定也會好的；而且他也有功名在身，人高馬大，長得也不錯……”</br> 陸棄冷眼掃過她，好像在說，你看得倒仔細！</br> 白芷訝然：“我們才來幾日，怎么能離了您？而且，白蘇姐姐也不愿意跟他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