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想了很久很久,一整晚都沒有睡。</br> 世子也沒睡,他讓人請了小可去喝酒。</br> “她怎么說的?”世子瞇起眼睛問小可。</br> “哭了,哭得很傷心。”小可夸張地道,拈起一顆花生米扔到嘴里,“痛哭流涕,說不該對您發脾氣。”</br> “說實話!”世子怒道。</br> 小可哈哈大笑,道:“世子您那么著急干什么?不就是尋常拌嘴嗎?小兩口吵架不是常有的事情嗎?阿姐肯定要抱怨幾句,被我勸回去了。”</br> “她沒說別的?”</br> “沒有。”小可信誓旦旦地道,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有我在,您和我阿姐就不會有事。她有事,一定會來跟我吐苦水的。就為了這個,世子您得一直重用我啊!”</br> “那一直把你留在身邊?要不干脆閹了入宮?”世子似笑非笑地道。</br> 小可捂住褲襠:“世子你好狠的心!”</br> 世子用花生米做暗器彈到他腦袋上,斥道:“少貧嘴,問你正事。”</br> “我也跟您說正事呢。不就是吃醋嗎?適度吃醋有利于感情更牢固。”小可打了個哈欠道,“主要前幾天阿姐離家出走的事情你們沒解決,本來就鬧得不愉快,現在加上這吳如沐的事情,更加嚴重了。”</br> “她現在怎么樣?”</br> “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br> “我不能去。”世子斬釘截鐵地道,“不管是她離家出走,還是莫名其妙吃飛醋的毛病,都不能慣著。”</br> 小可無奈地抿了一口酒:“搞不懂你們為什么那么復雜,之前不是說好了,進京就成婚的嗎?”</br> “與那個無關。”世子道,“婚禮還是會按期舉行,但是我想讓她知道,她的身份,容不得她任性;而且以后我身邊所有涉及女人的事情都要交給她打點,讓她心中有數。”</br> 小可嘆了口氣:“您說得有道理。可是什么時候不能說,非要這時候火上澆油?算了算了,李先生找我阿姐說話去了,她應該能說服阿姐。”</br> “說服她什么?”世子問。</br> 小可愣住了,想了想后試探著道:“可能就不會揪著不放了吧。”</br> 想阿嫵認錯,那還是想多了。</br> 世子沉默,舉起杯子干了一大杯烈酒。</br> 小可搖搖頭:“我們這些外人真看不明白,從前咱們步步維艱的時候,您和阿姐的感情那么好;怎么現在眼看著要進京,反而鬧僵了?”</br> 難道這就是共患難容易,共富貴困難?</br> 可是世子和阿嫵,分明都不是那種人。</br> 世子半晌后才道:“因為要進京了。”</br> 小可并不明白這幾個字背后的焦慮。</br> 從前在戰事之中,勝利、活命、減少傷亡是最重要的。</br> 但是以后的生活,世子幾乎可以預見到一成不變的模樣。</br> 他和阿嫵,更多的是要面對瑣碎的事情,會如現在這樣,一點點消磨掉兩人的感情;還有其他女人的問題,世子很堅信自己會忠貞不移,但是這件事情,同樣需要阿嫵和他一起努力,而不是每次都憤然退步。</br> 所以世子這次不想哄阿嫵了。</br>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br> 吳如沐是一顆送上門的棋子。</br> 阿嫵會因為她父親的緣故對她心軟,世子卻不會。</br> 世子對吳學林的全部贊賞,都隨著他的死去而一起被埋葬。</br> 吳如沐是好看,但是世上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br> 對于他來說,說多如韭菜,一茬一茬的也不為過。</br> 可是那又有什么好的?</br> 不是她的笑臉,他毫不留戀。</br> 世子今日本想用吳如沐來試探阿嫵,起初看她毫無反應很生氣,后來看到她惱羞成怒也很生氣——他想要的,是她和他一條心,會吃醋但是不會無理取鬧。</br> “也許,是我要求得太高了。”世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擺擺手道,“小可你下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靜靜。”</br> “您也不要胡思亂想,睡一覺就好了。我姐姐哪有什么長性?”小可不放心地勸了一句才出門。</br> 出來的時候見到幾個值夜的士兵聚在一起聊天,他走過去笑罵道:“是不是想被打軍棍了?說什么這么開心,說出來也讓我跟著樂呵樂呵?”</br> 幾人不好意思地散開,其中一人嬉笑著道:“咱們兄弟在講那位吳姑娘呢,真是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br> “那也輪不到你們!”小可哼了一聲道。</br> “那是自然,吳姑娘不是想伺候世子嗎?”那人又笑道,“咱們兄弟看看就是。”</br> 小可搖搖頭讓眾人散開,心里想著,這位吳姑娘到底是什么傾國傾城模樣,改日有機會他倒要真的去看看。</br> “哥哥醒了沒有?”世子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到天亮,聽到阿嫵在外面小聲問侍衛。</br> 侍衛道:“回大姑娘,應該還沒醒,沒叫水呢。”</br> “哦。”阿嫵聲音中帶著點失望,“那就算了吧。”</br> 世子下意識地想要喊住她,然而喉嚨似乎被什么塞住一般。</br> 時間太短了,他都沒想明白,怎么能寄希望于阿嫵想明白?</br> 還是再等等吧。</br> 小可有一句話說的對,兩人之間關系本來都緊張了,再這般下去恐怕火上澆油,鬧得越發不可開交了。</br> 所以世子決定冷處理一下兩人的關系。</br> 可是等他“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是阿嫵托侍衛給他帶進來的信。</br> 世子飛快地打開信,看著信上熟悉的字跡,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br> “哥哥,我去找我爹娘了。京城不好玩,我就不去了,以后帶著嫂子來府里玩。”</br> 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像驚雷一般在世子頭頂炸響,幾乎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魂飛魄散。</br> 兩人還沒發生過什么不可開交的大事,她竟然干凈利落地甩甩手,拍拍屁股走了?</br> 她不嫁就算了,竟然還給他安排好了“嫂子”?</br> 世子的怒火幾乎沖到頭頂,恨不得立刻出去騎馬把人抓回來。</br> 他想試探她,她給了他一份多么出乎預料的答卷——太難回答,所以交白卷,提前離場,假裝根本沒有過這場考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