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爺今晚歇在書房中，哪里也沒去。”剛才那溫柔的聲音又道。</br> 林夫人似乎笑了聲：“紅鸞，我這年紀，還在乎這些嗎？大爺和二爺今日都回來了嗎？”</br> 聲音似乎歡愉了起來，“大爺帶著三少爺去拜訪江大儒，談的十分投機，被大儒留下了，您禮佛的時候，大奶奶特意讓人來說了，讓您別擔心；二爺今日和朋友出去喝酒，喝多在二、奶奶院里歇下了。”</br> “和什么朋友？”林夫人的聲音中帶著很明顯的不悅。</br> “是和兵部尚書孟大人家的三爺。”</br> “那孩子倒是不錯。兵部尚書，應該消息不少，這年頭這么亂，與他家交好倒是……罷了，不說這個，二、奶奶院里那個妖妖嬈嬈的呢？”</br> “已經生病挪出去了，二、奶奶晚上來請安似乎想跟您說這件事情。奴婢自作主張，說不過阿貓阿狗的事情，不必麻煩您，二、奶奶十分感謝您，在門外磕了頭才走。”紅鸞雖然聲音溫柔，但是重點突出，一點兒也不含糊。</br> 阿嫵心中默默地想，林夫人挺厲害的，知道男人不是最可靠的，兒子才要多抓緊。</br> 聽起來，她的兩個兒子也算挺爭氣的。</br> 林夫人對兒媳婦也不錯，知道哪個是正頭，果然不是那些腦子糊涂的惡婆婆。</br> 林夫人道：“幫我梳頭吧。”</br> “是。”</br> 過了一會兒，林夫人似乎才想起問自己的夫君，“老爺最近忙什么？”</br> 紅鸞忙道：“老爺等閑不出門，偶爾出去吃飯，也就是和先前交好的那幾位老爺一起，東院已經許久不去了……”</br> “那就好。”林夫人冷笑了一聲道，“東院那邊你也不必盯著。這關頭，安分守己最重要。咱們不冒頭，將來如何都能活下來。說起來，也不知道蘇夫人還記不記得我；但是我和她相處那幾日，知道她性情……我為她所救，也曾投桃報李，算是給自己留了條后路。將來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我便拉下臉去求她……”</br> 阿嫵心中竊喜，果然林夫人還沒有忘記娘，那就好辦了。</br> “咱們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紅鸞安慰心神不寧的林夫人，“蘇夫人肯定會幫忙的。”</br> “我當日便羨慕她，能夠跟著戰神那樣的男人，并且被那般寵溺；”林夫人自嘲地笑，“后來老爺對我也不錯，我便覺得自己和她比，日子也不差什么。”</br> 然而是人是狗，唯有時間能給出答案。</br> 當年并沒有因為自己的遭遇而和自己和離，甚至幫自己頂住壓力的男人，后來走著走著卻變了模樣。</br> “夫人……”</br> “算了，不說這些。”林夫人道，“人要知足。比起當年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老爺對我算仁至義盡了。現在這把年紀，他喜歡誰便由著他去，只盯著別讓東院總纏著他掏空了身體。他這個年紀不行了。”</br> 阿嫵內心吐槽，剛開始說得還挺像回事，現在怎么就軟了，不好不好。</br> “他怎么樣我不管，大爺二爺都是頂好的年紀；尤其這關頭，一旦改朝換代，就是最好的機會，他們兩個可不能丁憂。”</br> 阿嫵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才對她胃口！</br> 這位林夫人就是當年和她娘一起被擄走，后來又協助她娘帶著眾人最多逃脫的那位，后來也曾經幫過爹和哥哥很大的忙，果真是個妙人。</br> 只是當年林老爺，也是不離不棄……到如今，也只剩一聲嘆息。</br> 娘常說，人這一輩子太長，誰也不知道到底會怎么樣，人心善變，果真如此。</br> 主仆兩人又說了些瑣碎的事情，屋里很快熄了燈，但是紅鸞卻沒有出來，阿嫵便知道她應該睡在旁邊伺候林夫人。</br> 她想了想，躡手躡腳地進門，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在紅鸞身上掩住她的嘴，才出聲道：“秦家阿嫵給林夫人請安。”</br> 林夫人聽到動靜已經坐起來，聽到阿嫵的話后頓了頓才道：“秦家阿嫵？你是秦將軍和蘇夫人的獨女秦嫵？”</br> 阿嫵輕笑道：“正是小女，深夜叨擾夫人，實在事出有因，請夫人見諒。紅鸞姐姐，得罪了，我怕你喊人才出如此，還望見諒。”</br> 說著，她松開手站起身來。</br> 紅鸞掌燈，林夫人上下打量了阿嫵一番。</br> 阿嫵揭開人皮面具，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笑道：“我娘也時常提起夫人，現在看夫人氣色，也著實不錯；她若是知道，也會高興的。”</br> “像，真像。”林夫人道，“阿嫵和你娘真像，快過來坐。”</br> 阿嫵也不客氣，在她身邊坐下，拿起床邊的衣服替她披上，乖巧笑道：“夜里風涼，夫人注意身體。”</br> “好好，”林夫人臉上露出笑意，“你怎么進京了？你爹娘呢？”</br> “我偷偷摸摸出來的。”阿嫵笑道，“這次回去我爹娘肯定要打我一頓，我害怕，便想戴罪立功，想著進京把我外婆救回去……”</br> 她說一半藏一半，并沒有說自己和燕寒一起來的事情。</br> “我現在進京，兩眼一抹黑，實在不知道找誰打聽外婆的下落。思來想去，我娘時常提起您，便來打擾您。”</br> 林夫人笑道：“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膽大妄為？怪不得你娘要打你！就是功夫再好，也不該以身涉險。”</br> “我自是有備而來，”阿嫵信心滿滿，“只要知道外婆在什么地方，我有信心能救出她來。”</br> 林夫人見她眉宇間英氣勃勃，心中更生歡喜，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恰好知道，皇貴妃現在住在景春園中。”</br> 和她知道的對上了，阿嫵心里放心了些許。</br> “我查了皇宮地圖，并沒有這處。”阿嫵實話實說。</br> 其實這件事情是找個宮人就能打聽出來的，但是阿嫵初來乍到，不敢找不熟悉的人問。</br> 而且當初林老爺在宮中當值，日后恐怕也有用到他的時候，阿嫵此次順帶著前來也是替世子打探，看看林老爺父子是否值得用。</br> 林夫人這種精明的人，肯定也能察覺到這一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