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沉默地跟著阿嫵。</br> 阿嫵順著剛才婦人指的路轉了兩次,忽然就似乎變得十分熟悉,一邊走一邊道:“果然是這樣,跟我娘說的一模一樣。”</br> 兩人走到一處房子前,門上是紅色的新漆,其上有黑色的牌匾,寫著“張府”,大門緊閉。</br> “就是這里了?!卑撑呐氖郑叩脚赃叺陌咨珖鷫η?,把裙子撩起來系在腰間,后退兩步,一躍而起,雙手已經攀上了圍墻頂上,長腿一蹬,已經靈巧地跳了上去。</br> “快點?。 卑匙趪鷫ι闲Σ[瞇地道。</br> 她裙子下是一條藕荷色的綢褲,勾勒出少女修長的腿形。</br> 燕寒垂下視線,“光天化日,登門入室么?”</br> “少廢話!”阿嫵拍拍身邊的位置,“這是我娘的宅子。狡兔三窟懂不懂?”</br> 燕寒看著門上的新漆沒有作聲,也隨著她跳了上去。</br> 里面的門也是鎖著的,阿嫵駕輕就熟地從院子里的一盆花下面摸出來一把鑰匙,得意地在燕寒面前晃了晃,然后把鑰匙擦到鎖孔中,搖晃了下,“咔嚓”一聲,銅鎖被打開。</br> 屋里布置得像有人住一般,一塵不染,桌上的白瓷瓶中甚至還插著幾枝盛開的梔子花,香氣四溢,看得出來是常有人來打掃的。</br> 阿嫵也不賣關子,道:“狡兔三窟,這是我娘私下里置的一處宅子,我爹都不知道呢!當然,是當初不知道,后來就知道了?!?lt;/br> 蘇清歡偷偷告訴阿嫵,當初她是想著,如果爹敢跟她吵架,她離家出走就住在這里。</br> 幫蘇清歡照看這里的,是當初她救過的一個家里開麻油店的杭姑娘。</br> 現在應該已經是杭娘子,兒女成群,甚至可以做祖母了。</br> 阿嫵從梁上取下來一個錦盒,打開卻是空空如也:“嗯?”</br> 燕寒面色沉了下來,冷聲道:“怎么?難道是有人把東西偷走了?你不要著急,我們……”</br> “我不著急?!卑惩蝗磺纹ひ恍?,把錦盒下面的黑色絲絨揭開,從下面抽出一張發黃的紙張,夾在指尖晃了晃,“因為東西根本就沒丟。”</br> 燕寒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她騙了。</br> “生氣了?”阿嫵笑道,“逗你玩的。”</br> “這是什么?”燕寒面無表情地問。</br> “皇宮的圖紙。”阿嫵道,“魏大人給我娘的,我娘留了一份在這里?!?lt;/br> “哪個魏大人?跟魏姑娘可有關系?”因為燕云飛的原因,燕寒對魏珅印象極深。</br> “就是魏珅,靜姝姐姐的父親?!卑称财沧欤肫鹧嘣骑w顯然還憤憤不平,幸災樂禍地道,“現在某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得滿頭包?!?lt;/br> 燕寒瞪了她一眼:“王爺對魏姑娘是真心的?!?lt;/br> “靜姝姐姐對他難道是假意?他這真心不覺得來的太晚了嗎?”阿嫵不屑地道,“不說了,生氣。東西拿到了,咱們走吧?!?lt;/br> 杭娘子真是個好人,多少年來都幫娘守著這里,將來進京了要好好謝謝她。</br> 回到驛館,阿嫵換回了謝虎的樣子,趴在桌前研究皇宮的地圖。</br> “其實不必如此?!毖嗪畡偛抛约捍鬟^人皮面具,所以知道雖然精妙,但是悶不透氣,一點兒都不舒服,“沒有人敢隨意進來,你把面具摘下來便是。”</br> “那不行?!卑硾]有抬頭,用纖細的手指在紙面上慢慢劃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習慣了,并不算難受,不能因為這些微末的小事壞了大事?!?lt;/br> “你打算怎么辦?”燕寒又問。</br> 阿嫵總是讓他意外,他嚴肅的時候她經常開玩笑;他略放松的時候,她卻經常出乎預料地謹慎。</br> “我再去找人打聽一下景春宮在哪里?!卑车溃牧伺牡貓D,“然后和這個比對一下,想辦法潛進去?!?lt;/br> 她手中的并不是一張普通的地圖,而是標識著皇宮中的各處地道。</br> 所以她雖然覺得和燕寒很熟了,也沒有邀請他來一起看。</br>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不可以告訴外人,尤其燕寒還是大蒙人。</br> 阿嫵笑嘻嘻的背后,有著對原則最謹慎嚴苛的遵守。</br> 好在燕寒也很自覺,并不往前湊,兩人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br> “你有幫手?可靠嗎?”燕寒又問。</br> 阿嫵想了想,“應該是可靠的?!?lt;/br> 說起來,這又是當年她娘結下的善緣;不過那位夫人,也曾經幫助過母親,所以并沒有相欠之說。</br> 現在單看是否還有些剩下的情意了。</br> “你自己去?”</br> “不,”阿嫵道,“人心難測。我帶著我的暗衛去!你作為大蒙使節,也不能總偷偷潛出去;我要是有個萬一,還等著你想辦法撈我出來。”</br> 她又開始笑嘻嘻。</br> 燕寒現在已經摸透了,她笑的時候不一定真是輕松,比如現在;她沉靜的時候就是真在冷靜思索。</br> 眼前這個女孩子,有一顆比誰都難以揣摩的心。</br> 單純又復雜,純潔又腹黑……所有這些矛盾的詞語,都在她身上達到了一種奇怪的和諧。</br> 燕寒知道她這是有自己的主意,可能甚至不想讓自己知道她求助誰,便冷聲道:“你什么時候去?給我個回來的時辰?!?lt;/br> “好!”阿嫵笑了。</br> 晚上宵禁以后,阿嫵穿著一身夜行衣出發了。</br> 她已經讓暗衛打聽清楚林府的所在,在黑暗中極速前進,在胡同小巷中閃轉騰挪,身形靈活,像一條抓不到的蛇,巧妙地躲開了巡防士兵。</br> 更聲響起,她悄無聲息地潛入林府,徑直往后院正中的院子而去。</br> 暗衛告訴她,現在林府當家的就是林夫人,也就是她今晚想探訪的人。</br> 林夫人上面沒有長輩,所以她大概率就住在最中央的這座院子里。</br> 子時已過,院子里一片靜寂,唯有兩盞紅色燈籠掛在廊下,隨著微涼的夜風輕輕晃著。</br> 阿嫵把身子隱藏在窗前的陰影中,頭貼在墻上聽著屋里的動靜。</br> “夫人,夜深了,早點歇息吧。”一個溫柔的年輕的聲音響起。</br> “嗯?!边@次說話的應該是林夫人,“老爺歇下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