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喝完茶水后笑瞇瞇地道:“先生的茶很香。只是我喝不出來是什么茶,請先生賜教。”</br> 李安容似乎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阿嫵竟然分辨不出茶葉的品種。</br> 阿嫵看穿她心中所想,絲毫沒有覺得自卑,從容道:“我小時候娘開不棄堂,忙得顧不上我,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略大了些就在軍營廝混,粗茶淡飯也習以為常,是以對飲茶這樣的雅事,實在只有一知半解。”</br> 她所熟悉的,唯有蘇清歡、陸棄和世子喜歡的那幾種茶葉而已。</br> 李安容道:“此乃六安瓜片,但是不算上品,也只是能勉強入口,還望世子和大姑娘包涵。”</br> “已經很好喝了,再好的給我,也是暴殄天物。”</br> 阿嫵從不擔心自爆短處,她的出身,想喝什么都供應的起。</br> 所以她不喜歡,那就只是這件事情本身沒有什么吸引力。</br> 擁有卻棄如敝履,和無法擁有,底氣是完全不同的。</br> “大姑娘謙虛了。”</br> 李安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世子。</br> 除了阿嫵和他說話外,世子并沒有主動開口。</br> 坐在那里,自有一種令人敬服的氣度在,李安容心中對他贊不絕口。</br> “今日冒昧來打擾先生,”阿嫵終于說到了正題,“是想問先生日后作何打算。”</br> 她早已打聽清楚,李安容原是宮中的女官,后來年紀到了才出宮,出宮后的十余年內一直自己居住在索州,教授富貴人家女孩子讀書和規矩,在索州一帶很有名氣。</br>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br> 上次半夜她來找李安容“求”書,得出她絕非浪得虛名的結論。</br> 所以這次來,她是有私心的。</br> 李安容淡淡道:“從宮中出來十幾年,我已習慣閑云野鶴的日子。現在日子怎么過,日后便還怎么過。”</br> 姿態從容,表情平靜,又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離。</br> 世子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因為他終于明白了,不,確認了阿嫵的來意。</br> 小東西是看上了李安容的才能,想要收歸麾下,然而李安容明白之后,已經婉轉拒絕了。</br> 她的意思是,從宮中出來,已經習慣現在的日子,并不想再折騰。</br> 阿嫵也不著急,笑道:“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先生的日子好生愜意,令人羨慕。”</br> “你若喜歡,日后無論在何處,我也讓人給你建這樣的庭院。”世子道。</br> 他今生最大的追求不是江山,而是讓她不羨慕任何人。</br> 阿嫵笑著擺擺手:“我不要。我可沒有先生的才華和審美,不能把小院打點得這般好。”</br> “那便讓人去做。”</br> “這一方天地的可貴之處,不就在于親力親為,不假手于人嗎?我說的對嗎,先生?”阿嫵看著李安容道。</br> 李安容道:“大姑娘所言甚是。且我離群索居,亦是無奈之舉。”</br> 歲月靜好的外皮之下,亦是一地雞毛。</br> 阿嫵托腮道:“既然如此,那先生何不隨我走?”</br> 這才是她來的最終目的。</br> 李安容推脫道:“多謝大姑娘抬愛,然我才疏學淺,難堪大任。大姑娘日后前程無量,應該有更好的人服侍您。”</br> 阿嫵心里樂了,這態度,比她想象中得好許多。</br> “人各有志,”她開口,“倘使先生真的就喜歡現在的日子,我也不能勉強。但是我想著,生活起來,還是京城便利些。”</br> 一個吃慣了燕窩魚翅的人,怎么能對粗茶淡飯甘之如飴?</br> 這魚翅燕窩,并非只指滿足口腹之欲,更是精神上的需求。</br> 在宮中,在京城,受過教育的女子不計其數,可以往來的高門不計其數,所接觸到的,都是貴人。</br> “最起碼,”阿嫵繼續道,“先生在京城的話,周圍之人應該不會為了一塊臘肉爭得面紅耳赤,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br> 李安容似乎有些動搖,然而還是道:“我已習慣現在的日子,規矩散漫了許多,恐怕再也不能伺候貴人了。”</br> 阿嫵笑瞇瞇地道:“先生覺得我是苛刻之人嗎?”</br> 這般直白,讓李安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br> 她是一個十分慎重的人,寧愿冷場,也不會說一句不過腦子的話。</br> 阿嫵也不著急,給她考慮和猶豫的時間。</br> 她有的是耐性,已經做好三顧茅廬的準備,今日不過是第一次試探,只要知道李安容的顧忌和所需就足夠了。</br> 李安容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般云淡風輕,否則她不會都忘了給阿嫵斟茶添水。</br> 阿嫵低頭看了一眼空了的茶杯,世子心有靈犀一般,立刻把自己只抿了一口的茶水遞給她。</br> 阿嫵熟稔地端起來,仰頭又是一飲而盡,笑道:“剛才說話說太多了,嗓子啞了。”</br> 李安容靜靜地看著兩人,還沒有做決定。</br> 世子用帕子給阿嫵擦掉唇角的水珠,兩人對此都習以為常,但是看在李安容眼中,卻有些不一樣的感受。</br> 阿嫵又道:“我聽說先生曾經在皇宮中呆過數年,算算時間,不知道是否認識姚小可。”m.</br> 李安容搖頭:“并未聽過這個人。”</br> 世子若有所思。</br> 算算時間,小可出宮不足十年,入宮也不過十五年,可能和李安容并沒有多少交集。</br> 李安容離開的時候,可能小可還沒出生,或者也只是剛出生而已。</br> 他都能算明白,阿嫵自然也是明白的。</br> 可是她還是要提起這件事情,難道單單是為了套近乎?</br> 阿嫵面上露出遺憾之色:“我還以為,他在宮中時候認識您,說不定還受過您的照拂呢!不,我這腦子,他是在冷宮中長大的,應該不認識您。”</br> “不知大姑娘所說的是哪位?”</br> 果然,李安容被調動起一些興趣。</br> 在冷宮中的妃嬪和宮女她知道得不少,但是在冷宮中長大的孩子,她還真沒聽過。</br> 畢竟無論女人怎么得寵失寵,生下的孩子都是皇家子嗣,不會容許他們在冷宮中被虐待。</br> 阿嫵說的,跟她的認知很不相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