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肯走,阿嫵本來有些擔心,但是后來也想明白,他已經大權在握,即使有人生出不安分的心思,借機生事,那現在看清也比以后看清來的好。</br> 所以她就很淡定多了。</br> 蘇清歡的打算,是世子告訴阿嫵的。</br> 阿嫵一臉驕傲:“我娘當然厲害。”</br> 世子看著她鼻孔朝天的小模樣,笑著捏捏她的手:“所以我答應娘了。現在洪水之危已經解了,做好準備跟我回去了?”</br> “嗯。”阿嫵點頭,“雖然也不舍得我爹娘,但是我也看出來,我娘現在都有點嫌棄我,嫌棄我在這里吵她清凈。”</br> 世子朗聲大笑。</br> “不過我覺得阿貍現在也不能陪在爹娘身邊,要是娘能再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br> 世子清了清嗓子:“這個恐怕……”</br> 他這個年紀,已經能和陸棄交心談很多問題,所以知道陸棄執意不肯要孩子,是不舍得蘇清歡辛勞。</br> 陸棄甚至跟他提過,最多只能讓阿嫵生兩個孩子,不過被世子含混過去。</br> 世子的想法是,阿嫵想要幾個就生幾個。</br> 她若是不想生,那就領養一個,從小養大,情分也不差什么。</br> “算了算了。”阿嫵擺擺手,“我、操那么多心干嘛!索州那么多孤兒,我娘若是喜歡,領養幾個也行。”</br> 竟然也想到了領養的事情,果真心有靈犀一點通,世子心中暗自高興。</br> “不過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阿嫵神神秘秘地道,“哥哥明日有時間嗎?”</br> “有。”她開口,他隨時都能奉陪。</br> “好。”阿嫵高興了,“那明日我帶哥哥去見個人。”</br> “誰?”</br> “保密!”阿嫵眼中閃著狡黠而愉悅的光芒。</br> 她甚至有點想吹口哨。</br> 世子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心里踏實而溫暖——能看到她這么鮮活燦爛,還有什么不滿足的?</br> 第二天一早,阿嫵收拾了四樣禮,和世子一起出門。</br> 她現在是城中幾乎無人不知的大姑娘,所以因為害怕出門太搶眼,她今日穿了女裝,又戴著帷帽。</br> 倒是世子,在這里沒什么人認識,所以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走。</br> 只可惜索州民風保守,他無法和阿嫵牽手。</br> 四樣禮是京城那邊送禮的一種講究,而且多半是晚輩對長輩。</br> 所以世子心里猜測著,阿嫵是要帶他去拜訪誰。</br> 果然,阿嫵帶著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前,敲了敲門。</br> 世子往四周看去,雖然地震毀了不少房子,但是索州城內還好,完全坍塌的不多,但是很多房子的墻壁上都有了裂痕,這處也不例外。</br> 白墻黑瓦,門前種著桑樹,沒有牌匾,看起來不像豪奢之家。</br>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門里站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雙手把著門往外看來。</br> 婦人穿了一身灰色的細棉襖裙,頭發只簡單地挽成一個油黑的發纘,插著一根磨得厲害的銀簪。</br> 她眸光犀利,神情嚴肅,不茍言笑。</br> 看起來,腰背挺直,倒像個教習嬤嬤?</br> “你怎么又來了?”婦人掃了一眼阿嫵開口道。</br> 阿嫵把帷帽掀起來,笑瞇瞇地道:“最近忙著修建堤壩,都沒有來看您,先生見諒。”</br> “大姑娘言重了。”婦人態度冷冷的,并沒有閃身讓他們進去的意思。</br> 世子瞇起了眼睛。</br> 這婦人高傲的態度讓他不舒服。</br> 阿嫵也不氣惱,繼續笑道:“先生還生氣呢?我今日不是來負荊請罪了嗎?先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哥,鎮南王世子,嗯,很快可能就不是了……”</br> 哥哥到現在也不登基,還得提鎮南王,真不爽。</br> “哥哥,這位是李先生,之前可幫了我很大的忙。”</br> 世子拱拱手:“多謝先生仗義執言。”</br> 李先生側身避過世子的禮,恨恨地看了一眼阿嫵,道:“我只想過自己的太平日子,也不是什么仗義執言,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而為之。”</br> 若是阿嫵不提世子身份,即使她猜測出來也能裝傻。</br> 可是阿嫵說得這么清楚,她就要好生招待了。</br> 阿嫵吐吐舌頭:“先生勿怪,當時實在是情勢所迫。而且先生心里肯定也是想幫忙的,若是只為了應付,怎么能寫出那般慷慨激昂的文章?索州能轉危為安,天下能避過一劫,先生功不可沒。”</br> 她都這么不遺余力地給李先生戴高帽子了,希望她就別跟自己計較了。</br> 世子啞然失笑,原來竟然是這么回事。</br> 他又鄭重行禮道:“阿嫵調皮,我替她給先生認錯,日后定好好管教。先生高義,賀明治必不敢忘。”</br> “世子言重了。”李安容恭敬地蹲身回禮,又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世子若是不嫌棄,進來喝杯粗茶。”</br> “叨擾了。”</br> 世子讓阿嫵走在前面,自己跟著后面,一起進了李安容的小院。</br> 李安容燒水煮茶,動作優雅,行云流水,即使一身普通的衣裳,亦有廣袖盈風般的灑脫。</br> 阿嫵和世子坐在她對面,一邊看著她煮茶一邊打量著屋里簡單卻雅致的布置。</br> “當初我真是沒辦法,所以才半夜闖了先生的家。”阿嫵從李安容手中接過茶杯后歉疚地笑笑,“今日終于塵埃落定,特意前來負荊請罪,請先生責罰。”</br> 李安容淡淡道:“大姑娘也是為了索州,不必這般客氣。”</br> 言辭間態度有些冷淡。</br> 阿嫵有點卡殼,只能一直笑。</br> 世子從她手中接過茶杯放下,輕聲道:“仔細燙傷手,一會兒再喝。”</br> “我有點渴了。”阿嫵扭頭沖他笑。</br> 世子笑笑,從旁邊拿起一個茶杯,把阿嫵杯中的水倒入新的茶杯中。</br> 茶水劃出一道漂亮的線,一滴也沒有濺出來。</br> 稍待片刻,世子又把水倒回原來的杯子里。</br> 三人都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屋里只能聽到水聲。</br> 世子把水放到唇邊試了試溫度,才推給阿嫵,寵溺地道:“喝吧。”</br> “謝謝哥哥。”阿嫵笑瞇瞇的端起茶杯,一飲而盡。</br> 李安容的眸子中,似乎有了些變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