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猛地一個激靈。</br> 史家的水榭是連著的，男賓和女賓之間只隔著竹林，剛才無聊時候她往那邊看過，甚至能看到對面的衣袍。</br> 這么大的動靜，對面的男賓肯定也能聽到動靜甚至趕過來幫忙。</br> 這個史十二，是算計的她的名節啊！</br> 阿嫵想明白這點，氣不打一處來。</br> 果然，她踢了一腳還在撲騰的史十二姑娘，豎起耳朵聽著水面的動靜，就聽有人道：“沒有人會水啊！”</br> 阿嫵冷笑一聲，這么大的湖，怎么會沒有會水的婆子？</br> 分明是史家的人想把事情鬧大。</br> 這些蠢貨就不想想，剛才爹和哥哥那般態度，自己真的出事，他們會放過史家？</br> 而且現在掉進水里的，還有史十二呢！</br> 為了讓她名節受損，連自己家姑娘都不顧了？</br> 比不了比不了，她娘就生了她一個，所以是千金寶貝；人家的女孩，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金貴不起來。</br> 她們不是想搞事情嗎？</br> 沒關系，她配合！</br> 史十二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阿嫵用了幾分力氣，托舉著她浮上水面，自己也趁機換了換氣。</br> “救，救十二姑娘。”阿嫵大力撲騰著水面，裝出氣若游絲的模樣，在水面浮浮沉沉，實際上心里高興得不行。</br> 在一群戲精中間，她也被傳染了。</br> 蘇清歡看著她的模樣就知道她在假裝，不知道心里憋著什么壞主意，便道：“阿嫵，你堅持住。”</br> “不行啊，娘……”阿嫵聽到紛雜的腳步聲，聽起來很重，像是男人的聲音，便拉著史十二又沉到水里。</br> 她在水下忙活起來。</br> “娘！”世子匆匆趕來，脫口而出不應該的稱呼，“怎么了？”</br> 聽說阿嫵落水，雖然知道她水性極好，但是還是忍不住擔心，同時心里怒火熊熊燃燒起來——史家的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br> 陸棄面色亦十分難看。</br> 史云心里暗暗叫苦，怒道：“婆子呢？會水的婆子呢！”</br> 史老夫人道：“咱們家哪有會水的……”</br> 說話間，目光看向遠遠站著沒敢近前的侍衛們。</br> 事情發展到現在，不管是陸棄、世子還是史云兄弟，都很清楚怎么回事。</br> 分明是有人算計了阿嫵。</br> 所以剛才史云便有話在先，不許侍衛近前，他們兄弟也沒敢往前湊，心里恨壞了史老夫人，懊悔讓她作威作福慣了，以至于在蘇清歡面前還敢如此造次。</br> 這件事情，是沒辦法善了了。</br> 眼下只求能夠盡量把事態控制在可控的范圍內，降低兩尊大神的怒火。</br> 史云怒道：“快去找會水的婆子，現在就去！”</br> “不用了。”阿嫵突然從水中露出頭來，爽快地甩了臉上的水珠，笑瞇瞇地道，“我沒事，我會鳧水，剛才想救史十二姑娘才會被拖到水底。”</br> 世子看見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貍，不由松了口氣，笑道：“這么淘氣！快上來。”</br> 說著，他從白蘇手中接過披風，張開了等她。</br> “不不不，”阿嫵連連擺手，水面下的另一只手緊緊按住史十二不讓她冒頭，“哥哥你退后，還有爹，您也往后走。”</br> 世子不明就里。</br> “不方便，真的不方便。”阿嫵道，“你們快退后，要不十二姑娘就堅持不住了。”</br> 世子和陸棄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是退后了幾步。</br> 蘇清歡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面，直覺這個女兒要搞事情。</br> “十二姑娘的丫鬟何在！還不上來拉著你們主子。”阿嫵脆聲呵斥一句后，從水下托出史十二。</br> 前面的貴婦人和丫鬟仆婦，都發出驚嘆之聲。</br> 原因無它，被托出水面耷拉著腦袋不知生死的史十二姑娘，露出水面的白皙肩頭和半截胸脯，身上竟然是一絲布料都沒有。</br> 阿嫵無辜地道：“我要救她，她拼命掙扎，結果不知道怎么弄的，衣服都掙脫了。快讓男賓都退讓，別壞了十二姑娘的名節。”</br> 史老夫人的面色像吃了翔似的。</br> 眾人手忙腳亂地把史十二拉上來，這才發現她非但上衣，連褲子都不見了。</br> 阿嫵也不用人拉，自己抓住欄桿，一個漂亮的翻身就上來了，擰擰身上的水笑瞇瞇地道：“爹，娘，哥哥，讓你們擔心了。若不是為了救十二姑娘，我早就上來了。”</br> 她今日穿著深色衣裳，而且因為穿男裝的緣故，她結結實實地裹著胸，所以雖然狼狽些，水滴順著衣裳往下滴，但是沒有曲線畢露的尷尬，反而像個少年一般爽利。</br> “你沒事就好。”世子這才轉身看著她道。</br> 阿嫵扭頭去看已經被裹起來的史十二，“好心”提醒道：“腳，腳，十二姑娘的腳還在外面。”</br> 丫鬟們手忙腳亂。</br> 阿嫵挑釁地看了史老夫人一眼，仿佛在無聲地說，我就是故意的，如何？</br> 想讓她名聲盡毀，用心多么險惡！</br> 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絕不心慈手軟。</br> 雖然沒有男人看到史十二的狼狽，但是在場的女眷都看得分明，以后這話就不知道傳成什么樣子。</br> 史十二想好好嫁人是不能了。</br> 即使她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幫兇，其心可誅，所以活該受到如此報應。</br> 本以為蘇清歡會怪她鬧得太大，但是沒想到蘇清歡冷冷開口道：“史老夫人，小女雖然頑劣，但是從小習武，還不至于那般不小心。我怕是有人心懷不軌，要挑撥我們兩家的關系，還望您明察秋毫，揪出這等宵小！”</br> 阿嫵立刻道：“就是，是有人推我的！”</br> 世子把披風蓋在阿嫵身上，冷聲道：“史節度使，這件事情，我要一個交代。”</br> 他的身份，說話就完全不需要客氣了。</br> 而且涉及到阿嫵，這是他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逆鱗，所以他氣勢凜然，眼神威壓。</br> 眾多來不及躲避的女眷都不敢直視他。</br> 史云忙道：“世子息怒，這事情我一定查個明白！”</br> 陸棄沒有做聲，但是史東也忙跟他賠不是，一路陪著小心把他們送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