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愣住了,蔣嫣然的口氣很重,讓她紅了臉。</br> 蔣嫣然繼續道:“他對我很好,沒有絲毫對不起我。所以你若是為我鳴不平就不用了。紅葉,我感謝你的忠心追隨,肯隨我去大蒙,但是別讓我為難。”</br> 她不想說出絕情的話,但是在燕云縉和紅葉之間,取誰舍誰,是一個太顯而易見的殘酷答案。</br> “奴婢知錯。”紅葉立刻雙膝跪地道。</br> 蔣嫣然拉起她:“不用這樣,以后就是你我相依為命。我一定會給你找個善待你的夫君,你我即使在大蒙,也要活得開懷。”</br> 紅葉重重點頭。</br> 燕云縉在屋外聽見主仆兩人的對話,心情十分復雜。</br> 他想去找燕云飛喝酒傾訴,但是他明白,有些話一旦說出,就再也沒有回轉余地了。</br> 他可以體諒蔣嫣然,可以為她退步,不代表別人會對她做過的事情那么容易釋懷。</br> 所以所有的這些,他都能自己體味和決斷。</br> 令他放心的是,蔣嫣然果然是沒真想去死的。</br> 她已經在開始想象和籌劃未來在大蒙的日子,她是想一心一意跟著自己過日子的。</br> 她是異族女人,無法生育,背井離鄉,高處不勝寒,要面臨的東西太多太多……</br> 可是她連一點的猶豫和憂愁都沒有,仿佛那一切都能水到渠成地解決。</br> 也是了,她那般堅韌的性格,去了哪里活不下來呢?</br> 可是燕云縉心中也有控制不住的難過。</br> 她在逼自己,親手斬斷自己的未來和夢想。</br> 逐鹿中原的夢想,他允許暫時受挫,卻很難接受永遠退出。</br> 她逼他,江山和她,只能二選一。</br> 她幫他跟世子談判,表面上是為了他好,其實是想借此打消他南下的念頭。</br> 她既然深愛自己,怎么會那么殘忍?</br> 不是說中原女子溫柔如水,以夫為天嗎?她為什么就不能忘記自己中原人的身份嗎?</br> 夫貴妻榮,他的榮耀,不是她的么?</br> 燕云縉在庭院中枯站半夜,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風。</br> 他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蔣嫣然。</br> “我讓你為難了。”蔣嫣然開口。</br> “你知不知道,”燕云縉磨牙道,“我現在就想掐死你。”</br>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稱職的婦人。”蔣嫣然面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我把中原放到你前面。可是燕云縉,如果我跟你說,我這樣也是為你好,你信嗎?”</br> “不信,你這個騙子,我一個字都不信。”燕云縉咬牙,帶著幾分賭氣道。</br> “你信我這次。世子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我不說你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你們之間的較量,會很慘烈。”</br> “燕云縉,我不是悲天憫人的性格。但是我亦不能看著千萬人流血犧牲而無動于衷。”</br> “生靈涂炭,百姓為芻狗,我心有不忍。夫人常說,每個人來這世間只有一遭,不應該只是來受難的。”</br> “南下的目的,如果是為了讓大蒙百姓過上好日子,那我余生必將鞠躬盡瘁,與你一道予大蒙百姓盛世太平;如果只是為了你的英雄夢想,那燕云縉,我無法奉陪。”</br> “我是在逼你,我承認。我不想對你用這樣的心計,可是除了這樣,我別無他法。”</br> “我利用你,逼迫你,虧欠你,余生必彌補你。”</br> 燕云縉咬牙:“你這是怕我不肯讓步所以又用懷柔之計嗎?”</br> 清冷的月光下,蔣嫣然笑意盈盈:“如果你非要這么想,其實我還可以用美人計……”</br> “別跟我嬉皮笑臉!”燕云縉怒斥道。</br> 蔣嫣然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到他胸前:“你早就退步了,你這個色令智昏的昏君!你只是在想如何勸說自己罷了。”</br> “燕云縉,我知道,為了我,你從來沒有什么原則和底線的。”</br> “你無法對大蒙百姓交代,我陪你交代。你挨打,我陪著你;你被唾棄,我陪著你;你臥薪嘗膽,我陪著你;你艱苦創業,我陪著你……日后我便是你打也打不跑的女人,好不好?”</br> “蔣嫣然,”燕云縉被她這副樣子弄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你不是這樣的女人!說,誰教你的?”</br> “沒人教我。”蔣嫣然道,“我只是見得多了。”</br> “見得多了?見誰?”燕云縉警惕道,身體卻很誠實地拉起披風,把她單薄的身體也護在其中。</br> 蔣嫣然笑:“夫人和將軍,外人都道是再恩愛不過的夫妻。但是我卻知道,他們也有許多爭執。比如為了孩子的教養,為了夫人行醫之事……但是每每夫人都能得逞……”</br> “所以你就學來了?”</br> “一直會,從前只是不想用而已。”蔣嫣然道,“夫人說,因為將軍心里有她,所以才會一次次讓步。燕云縉,你心里有我,為我讓步一次好嗎?”</br> “你這是要我讓步嗎?”燕云縉嘴唇緊抿,“你這是生生剜了我的心!”</br> “那我便把我的心分給你一半。”</br> 空氣中傳來繁花的甜香,而蔣嫣然的情話,卻比花香更甜美。</br> “蔣嫣然,我該拿你怎么辦!”燕云縉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讓她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br> 蔣嫣然靜靜地聽著他心跳,沒有作聲。</br> 她知道,即使自己達成所愿,也深深傷害到了這個男人。</br> 夢想對于男人來說,是不該被折斷的翅膀。</br> “燕云縉,給我時間,我會向你證明,你的選擇,亦無愧于你的子民。”</br> 她不想愧對她的國家,亦不想他成為他民族的罪人。</br> 而雙贏,簡簡單單兩個字,需要的是幾十年,一輩子的努力。</br> “我就問你一句話,”燕云縉似乎很艱難地開口,“你可以不說,但是不能騙我。無論你怎么回答,過了今晚,我都絕不再提。”</br> “你說。”蔣嫣然痛快地道。</br> 燕云縉卻醞釀了許久才問出口。</br> 他說:“你告訴我,你做了這么多事情,到底是為了你的國家還是,還是賀明治!”</br> 蔣嫣然沒想到,他竟然會問出這個問題。</br> 他到底,還是知道了。</br> 她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燕云縉的心慢慢地冷了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