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臉色紅了紅,低頭嘟囔道:“從前怎么沒發現哥哥這么會說這些酸話?”</br> 世子大笑道:“從前你還小,我說這些,豈不是禽獸?表舅也不會放過我啊!”</br> 阿嫵不服氣地道:“我現在也不大啊!”</br> “不算小了。”世子道,“還有兩個多月就是你十五歲的生辰了。”</br> 其實按常理,去年就十五及笄,可是蘇清歡和別人不一樣,向來要算周歲,所以其實以現在世人的觀念來看,阿嫵今年已經是十六歲了。</br> “我娘說,要我十八歲再嫁人。”阿嫵撇撇嘴,伸手擺弄著自己腰帶上的玉帶扣。</br> 與女裝相比,她還是習慣于穿男裝,這個貔貅帶扣,是她從哥哥這里貪墨來的。</br> 觸感溫潤細膩,有淡淡的暖意。</br> “那是娘不知道,我早已預定下了你。你看現在娘還提嗎?”世子笑道。</br> 他知道蘇清歡在擔心什么,所以打定主意要等阿嫵十八歲后再讓她懷孕生子。</br> 可是這些話,他現在對阿嫵講,恐怕會嚇到她。</br> 世子很慶幸,阿嫵得知他的心意后沒有害怕,也沒有拒絕。</br> 世子也很遺憾,阿嫵也從未對他表明心跡。</br> 他和她,仿佛是在他表白之后水到渠成的;其實世子到現在都懷疑,阿嫵到底知不知道將要發生什么事情。</br> 她對嫁人,對婚姻,遠遠沒有她對行軍打仗感興趣。</br> 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貪心不足蛇吞象,應該對現在的一切滿意。</br> 可是心中總有貪婪,希望有一日,他的小老虎愛他戀他,只比他對她的感情少一點點。</br> “哥哥,還是先忙活你的登基大典吧。”阿嫵想了想后道,“我不行,那么多人看著我,我會渾身不自在的。”</br> 她明白哥哥的意思,哥哥想把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與她分享,冠以她皇后的榮耀,與他攜手接受天下的朝拜。</br> 可是她不行啊。</br> “我真的不喜歡那樣的場景,繁復瑣碎,裝模作樣。”阿嫵道。</br> 世子寵溺地笑道:“可是哥哥想風風光光地娶你,讓天下人為證,就委屈委屈小老虎吧。”</br> 他想把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悉數捧到她面前。</br> “可是為什么非要這樣呢?”阿嫵歪著頭不解地道,“難道哥哥覺得,我需要千萬人的羨慕嫉妒或者尊崇的目光才能覺得高興嗎?”</br> 世子愣住了。</br> 阿嫵繼續道:“哥哥,我是我爹娘的女兒,從小最不缺的就是別人的矚目。不用婚禮那一日,我的每一日,每次出現,在場的人幾乎都不會比我身份更尊貴。”</br> “所以那些羨慕尊崇對我來說,從來都不重要。”</br> “我喜歡市井生活,喜歡軍營生活,因為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有煙火氣,有熱血沸騰的真實。虛偽繁瑣的儀式,我從來都不喜歡。”</br> “就算我嫁給哥哥,也就希望能和尋常青年男女成婚那般,由父母親人見證就可以了。”</br> “娘當初嫁給爹,又有什么?”</br> “金屋藏嬌的人,最后也不過孤老于冷宮。”</br> “哥哥,既然是我們最重要的事情,那就隨著我們自己的心意,不必去想著裝模作樣,要端著,不能出丑,要有威嚴,邁門檻的時候還得小心謹慎地想按照禮節該邁哪條腿才不會被人嘲笑……哥哥,那太累了。”</br> 世子眼中露出驚訝和欣慰之色,點點頭贊道:“我沒想到,小老虎設想得如此周全。”</br> “不是我設想得周全,”阿嫵笑了,神情從容而自信,“是因為我從小到大得到了許多,并不在意那些虛的東西。”</br> “當然,哥哥登基是最最重要的事情,我也一定會出席,會和所有人一樣崇拜哥哥的。”</br> “傻瓜。”世子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看著少女嬌俏可愛地吐著舌頭,心里仿佛有一根羽毛輕輕劃過。</br> 秋日的暖陽透過窗欞照在兩人的身上,屋內暖意融融。</br> 阿嫵走到羅漢床上盤腿坐下,捏了一塊盤中的點心咬的嘎嘣作響:“反正哥哥答應我了,以后我還可以做我的女將軍。”</br> “答應了,答應了。”世子在她對面坐下,從她手中搶過剩下的點心,“我嘗嘗。”</br> 他還是太自以為是的,他以為給阿嫵的都是最好的,卻忘了問她到底想不想要。</br> “那么多,偏要搶我的。”阿嫵嘟囔著。</br> 世子又撿起一塊遞給她,笑道:“我只想嘗嘗好不好吃,有點甜膩,我不喜歡。”</br> “可是我娘說你最喜歡吃甜食。”</br> 世子:“……偶爾也有不想吃的時候。”</br> 阿嫵在他面前永遠都是這般直來直往的性格。</br> “世子,秦二公子求見。”侍衛在外面稟告。</br> “阿貍來了?”阿嫵笑瞇瞇地道,“快讓他進來。”</br> 話音還沒落下,阿貍已經掀開簾子跑進來,直接滾到阿嫵懷里:“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在這里。”</br> 世子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拎到自己面前,沉下臉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能這樣冒冒失失!”</br> 阿貍不服氣,“姐姐又不是瓷器,我們從前也是這樣的呀。”</br> “嗯?”世子聲音中充滿了威脅,看向他的目光有了幾分威懾。m.</br> 阿貍并不怕他,忽然睜大眼睛看著阿嫵道:“難道姐姐懷孕了嗎?”</br> 阿嫵正在啃點心,聞言點心渣子噴了他一身。</br> 阿貍想往后退,卻被世子抓住動彈不得,只能嫌惡地拍拍自己的衣裳,抱怨道:“姐姐你太惡心了。”</br> 阿嫵一拍桌子:“什么叫我懷孕了?你哪里聽來的這些渾話?”</br> 世子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br> 竟然有人在外面傳這么惡毒的話,這是要毀了阿嫵的名聲!</br> “沒人說啊!”阿貍道,“我奶娘懷孕的時候,娘就不讓我撞她,我剛才就是這么一想……”</br> 不知道哥哥和姐姐為什么突然這么嚴肅,哼!</br> 阿嫵松了口氣,世子的臉色也緩和了些許。</br> “這些話不能隨便亂說,否則不讓你去穆敏姐姐家里了。”阿嫵嚇唬他。</br> “知道了知道了。”阿貍連忙捂住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