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正喝到興頭,聞言不悅地摔了杯子,怒氣沖沖地道:“大呼小叫做什么!拉出去打……”</br> “讓他進來說清楚。”燕云飛到底更沉穩,打斷他的話。</br> 燕川這才道:“進來。”</br> 侍衛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來,跪倒在地道:“皇上中毒了!”</br> 燕川“騰”地一聲站起來,“什么?”</br> 他覺得心里有根弦似乎瞬間斷了,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br> “皇兄現在怎么樣了?”燕云飛抓住來人的領子,幾乎是把人拎起來的問道。</br> “皇上吐血,一直在吐血……”來人慌亂地道。</br> 燕云飛把他摔到地上,拉起仿佛呆了的燕川道,“走,快去看你父皇。”</br> 燕川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面色冷凝,幽幽地道,“皇叔,你說會不會是那道鹿肉?”</br> 燕云飛愣了下后才道:“不管是因為什么,現在都必須過去!我一直和你在一起,鹿肉也是我讓人去送的,你怕什么!”</br> “我不怕受罰,我就怕被罰得不清不楚,我害怕被父皇冤枉。”燕川臉上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悲愴之色,隨即道,“罷罷罷,還是我父皇的身體最要緊。叔叔咱們快去。”</br> “好。”</br> 兩人匆匆離開。</br> 路上燕川不知道是為了安慰燕云飛還是安慰自己,咬牙道:“我父皇一定會沒事的。那個女人狡詐的很,應該十分清楚,父皇是唯一護著她的人。如果父皇有三長兩短,她也不用活了。”</br> 燕云飛“嗯”了一聲,心里卻有種很不詳的感覺。</br> 以他對蔣嫣然的有限了解,他覺得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br> 至少不會做得如此明顯,這栽贓陷害的招數也太低級了。</br> 兩人趕到燕云縉所在的蔣嫣然的營帳,這才發現是兩人都中毒了。</br> 燕云縉抱著蔣嫣然在床上坐著,兩人嘴角都帶著血絲,非但如此,床上、地上、兩人的衣裳上,都帶著斑斑血跡。</br> “皇兄,這是怎么回事?”</br> “父皇!”</br> 兩人慌忙上前去,臉上都露出惶恐之色。</br> 因為相對于燕云縉面色還算平常,蔣嫣然的面色已經蒼白如紙,無力地靠在燕云縉的肩膀上,眼睛都睜不開了,長長的睫毛偶爾翕動下,顯示出她還算清醒。</br> “哇——”蔣嫣然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br> 燕云縉慌亂不止,伸手捂住她的嘴,下意識地以為這樣就可以幫助她,讓她不要失血太多太快。</br> 可是溫熱的血濺滿了他的手。</br> “嫣然,你堅持下,太醫,給我找太醫來!”燕云縉失控地咆哮著,喉頭也涌起一股熱流,有鐵銹的腥氣。</br> 他強迫自己吞咽下去,一下下用力掐著蔣嫣然的腰,想要她保持清醒。</br> “蔣嫣然,你別睡,睜開眼睛看著我!你要是閉著眼睛,會死的,你會死的!”</br> “生亦何歡,死……”蔣嫣然氣若游絲地道。</br> 即使到了現在,她也不墮平時驕傲。</br> “你要是敢死,”燕云縉眼圈都紅了,“你要是敢死,我要整個中原的人給你陪葬!我要把賀明治五馬分尸,凌遲處死……”</br> 蔣嫣然卻再也沒有說話。</br> 燕云縉晃動著她,“蔣嫣然,蔣嫣然!”</br> “皇兄,您別激動,保重自己龍體要緊。”燕云飛道,“太醫馬上就來了。”</br> 燕川也緊張地看著燕云縉,卻發現后者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關心,甚至都不關心他自己的身體,只目不轉睛、近似癲狂地看著蔣嫣然。</br> 太醫很快趕來,要給燕云縉請脈。</br> 燕云縉卻直接把蔣嫣然的手腕拉到自己膝蓋上遞給太醫。</br> 太醫遲疑,差點被燕云縉一腳踢開。</br> “蠢貨,蠢貨!”燕云縉怒氣沖沖地呵斥道,“立刻給她診脈,要不我殺你全家!”</br> 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十分懾人。</br> “父皇!”</br> “皇兄!”</br> 燕川和燕云飛一起撩袍跪下,懇求他以自己的身體為重。</br> 燕云縉卻一意孤行,堅持要太醫先給蔣嫣然看。</br> 太醫顫顫巍巍地把手搭在蔣嫣然的脈上。</br> 他先后給兩個人診脈,臉色越來越凝重。</br> 燕川焦急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說話!”</br> 太醫這才跪倒在地,拱手行禮道:“回皇上,回皇子,回……”</br> 燕川忍無可忍,一腳踹過去:“直接說人話!”</br> 太醫這才顫抖著聲音道:“臣無能,臣診不出來皇上和蔣姑娘身上所中之毒……”</br> “不用你診斷,你直接說是什么毒就行了!”燕云飛道,“解毒方子有沒有?”</br> 太醫膽戰心驚地搖頭:“臣無能……”</br> 燕川一腳把人踢出營帳,連聲讓下個太醫進來。</br> 燕云飛沉聲道:“川兒你不要慌亂。蔣姑娘,蔣姑娘你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m.</br>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蔣嫣然。</br> 蔣嫣然似乎很艱難地張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慢卻清晰地道:“負心薄幸的東西。”</br> 燕云飛瞬間臉紅,咬著嘴唇道:“確實是我……”</br> 確實是他對不起靜姝。</br> “可是蔣姑娘,你跟著蘇夫人多年,是她的關門弟子,神醫之名在邊城同樣遠播。你自己不知道這是什么毒嗎?”</br> 蔣嫣然虛弱地笑笑:“倘使我知道,一定勸你皇兄多吃幾口有毒的飯菜。”</br> 燕云縉現在一點兒都不介意她這般說話。</br> 他就怕她意志沉沉,等不到被救。</br> 燕云縉給了燕云飛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br> 燕云飛咬牙繼續道:“蔣姑娘,若是我皇兄出事,你恐怕也要陪葬,何苦呢?如果你拿出解藥,即使是你下毒,我也可以保你一條命。”</br> 蔣嫣然閉上眼睛:“和燕川一樣是蠢貨。你們覺得是我,那就是我吧。只是,等我和燕云縉都死了以后,別忘了幫我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br> 燕云縉很不解,下意識地問:“散布什么?”</br> “就說,”蔣嫣然忽然對他笑了,“就說是我弄死了你,這樣我也能名垂千古了。”</br> 燕云縉:“……你休想!你要陪著我好好活下去!說,到底有沒有解藥!”</br> 他不想死,他要和她一起好好活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