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從小沒有母親,我得找一個放心的男人和靠譜的長輩,才能把她交出去。”穆梓臉上露出不舍之色。</br> “秦昭與其他人不一樣,自幼便知道將來要找一個心悅的女子,像我們一樣共度此生。而且他性格沉穩,訥于言而敏于行,是靠得住的男兒。”</br> 蘇清歡驚訝地看著剛剛開口說完上面一大串話的陸棄。</br> 她沒想到,陸棄竟然能如此態度懇切地幫小蘿卜說這么多話。</br> 她的驕傲的夫君呢?</br> 怎么感覺被人掉包了?</br> 為了兒子,陸棄也是拼了。</br> “我也有女兒,”陸棄繼續道,“誰要是把我的女兒娶走,我也要問清楚這些事情。你若是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提出來。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會做。”</br> 原來是想到了阿嫵。</br> 蘇清歡心中偷笑,說不定現在陸棄又想找理由去打世子一頓了。</br> “說得再好聽也沒用。”穆梓臉色淡淡的,“我單問一句,你們說四十歲以后允許秦昭隨敏敏入贅我家,管我族人,那秦家呢?”</br> 蘇清歡脫口而出:“我們還有一個兒子呢!”</br> 陸棄卻道:“幼子將來若是有出息,可以繼承家業。若是沒有出息,我便在軍中找可以撐起大局的好苗子。我對于傳宗接代,綿延香火,從來沒有什么執念。”</br> 蘇清歡想給陸棄鼓掌,又有些慚愧——她一個現代人,竟然滿腦子子承父業,還不如陸棄想得通透。</br> “對,”她附和道,“能者居之。”</br> 穆梓沉默了片刻。</br> “你還有什么疑慮盡管說出來。”陸棄道。</br> 蘇清歡則偷偷打量著穆梓,其實穆敏長得挺像父親的,尤其眼睛,簡直一模一樣。</br> 這個穆梓,應該是真的。</br> “有沒有興趣跟我過幾招?”穆梓忽然換了個話題開口道。</br> 陸棄道:“恭敬不如從命。”</br> 蘇清歡一臉懵逼:怎么一言不合就要開打了?</br> 問題是,這談話不一直挺愉快的,沒有不合啊!</br> 男人之間鬧翻要打架,示好還要打架,真是想不明白。</br> 兩人出去,在客棧的院子里比劍。</br> 蘇清歡站在三樓窗前往下看,心里默默地給陸棄加油。</br>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這么做。</br> 因為從前不管對手是誰,她都有蜜汁信心,陸棄一定能贏。</br> 但是穆梓是個高手,先前不知道偷聽了自己和陸棄多久的談話都沒被發現,實力實在不容小覷。</br> 陸棄到底略輸一籌。</br> “承讓了。”穆梓雙手抱拳道。</br> 陸棄回禮:“技不如人,愿賭服輸。”</br> 穆梓卻道:“我在雪山之巔守著亡妻多年,閑暇之余只能鉆研劍術。而你身為大將軍,南征北戰,運籌帷幄,于個人功夫造詣上比我可能略差,但是若比起兵法,我與你,乃云泥之別。”</br> 嘖嘖,這倆人竟然打出了感情,現在開始相互吹捧了?</br> 男人啊男人。</br> 蘇清歡讓小二撤掉了已經涼透的酒席,重新換了一桌,又要了一壇上好的金華酒,坐在陸棄身邊,一起陪穆梓用飯。</br> 穆梓道:“這一路上想害你們,比想跟你們套近乎的人還多。”</br> 陸棄點頭:“形勢嚴峻,處處都是陷阱。多謝穆兄出手相助。”</br> 穆梓比陸棄還大一歲,蘇清歡心中暗自盤算,他做爹,也真晚啊!</br> 穆梓很快解開了她的疑惑。</br> 他對陸棄道:“我與亡妻情投意合,本來和鶴鳴想得一樣,把我的族長之位讓給能干的后輩,不想讓她生兒育女。”</br> 穆梓黑色的眼眸因為回憶而染上了傷痛。</br> 蘇清歡在桌下抓住了陸棄的手。</br> 她是個眼窩子很淺的人,知道接下來會是悲傷的故事——因為從阿嫵口中,她已經知道了穆敏的身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br> 陸棄和她十指交纏,把她的手背扣在自己腿上。</br> “可是隨著年齡漸長,她看到別人的孩子心中羨慕,便也要生個孩子……”穆敏的聲音哽咽起來,“如果我知道,要一命換一命,說什么都不會讓她涉險的。”</br> 可是人生哪有如果?</br> 蘇清歡看著他發紅的眼眶,深吸一口氣道:“你不要自責,這是敏敏娘親的選擇。她沒有后悔,我也是母親,為了孩子,母親付出一切都無怨無悔。”</br> “我知道。”穆梓道,“彌留之際,她害怕我遷怒敏敏,逼我發誓一定要善待她……”</br> 她甚至逼迫他發毒誓,用她自己無法進入輪回來發毒誓。</br> 蘇清歡道:“這么多年,你很難,但是做得真的很好。敏敏那么靈動機敏,比她娘親想象的樣子還好。我早知敏敏的身世,一定會對她視若己出的。”</br> “視若己出我不敢奢望,”穆梓道,“只想請你在她做錯事情的時候,想想她從小沒有母親教誨,多多原諒。”</br> 蘇清歡喉頭一酸,幾欲落淚。</br> 陸棄對世子的那般霸道,終究不適合穆梓用到小蘿卜身上。</br> 因為世子也是陸棄的半個孩子,所以他可以以長輩自居教訓他。</br> 但是穆梓不行,他只能看著女兒被小蘿卜帶走,帶她進入一個對她而言十分陌生的環境,無能為力。</br> 他只能跟蘇清歡如此示弱,把最壞的情形說了,甚至不惜以情動人,把心中守護了十幾年,可能從不對外人言說的感情都拿出來。</br> 這世間,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唯有父母而已。</br> 蘇清歡有些說不出話來,陸棄道:“我們現在如何承諾,都不如等日后看到現實。穆兄以后隨時歡迎到將軍府做客,秦昭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也盡管打罰。”</br> 穆梓卻忽然收起剛才悲傷的情緒,話鋒一轉道:“你現在如何跟我承諾,我也不能放心。”</br> 聽他話中有話,陸棄道:“穆兄有話直說。”</br> “我少了個女兒,秦府多了個媳婦,”穆梓道,“敏敏你們也知道,活潑好動,嘰嘰喳喳,突然離開我肯定適應不了。”</br> 蘇清歡抬眼看著他。</br> 所以呢?他到底想要什么?</br> 到了提條件的時候了,蘇清歡有種圖窮匕首見的感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