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鐵鉤子攥住,疼得他無法呼吸。</br> 他上前踹開跪在蔣嫣然身旁的幾個士兵,蹲在地上,想抱起她來而不敢,用盡了全部勇氣,才把她的頭發整理下,露出滿是臟污的臉。</br> 他把手指伸到她的鼻下,感受到了那微弱的溫暖的呼吸,才如釋重負,怒道:“傳太醫!立刻傳太醫!”</br> 燕川是沒有殺她,可是他讓她生不如死!</br> 他昏迷的這三天,不敢想象蔣嫣然經歷了什么。</br> 除了受刑,還有什么非人的虐待?</br> 傷可以痊愈,心呢?</br> 燕云縉解下自己的大氅蓋住她的身體,坐在她身旁,冷聲道:“把這營帳內外所有的人,給我拿下!”</br> 現在他沒功夫,等蔣嫣然好了,他要和所有人算賬。</br> 他的女人,他怎么處置都行,別人敢動她一根頭發,別怪他翻臉無情!</br> 不管怎么喊冤怎么苦求,那些士兵都被拖了出去。</br> 燕云縉伸手輕輕摸著蔣嫣然的臉:“這里多臟,你那么愛潔凈,一定很難受是不是?你撐住,我帶你回去洗澡好不好?蔣嫣然,你別死,你下毒的事情,我會跟你算賬,但是我不會要你性命。不如,你就一輩子呆在我身邊贖罪……”</br> “休想。”蔣嫣然睜開眼睛,聲音沙啞地道。</br> 燕云縉狂喜:“你沒事了?”</br> “有沒有事,你眼瞎嗎?”蔣嫣然冷聲道,身形一動不動。</br> 現在哪怕移動分毫,對她而言都是難以忍受的疼痛。</br> 口腔中彌漫著一股苦澀的藥味,如果不是靠蘇清歡給她的丸藥,她恐怕撐不到現在。</br> 當初溫雁來辭世之前贈與了夫人一小瓶珍貴的續命藥,夫人分給了世子,小蘿卜,阿嫵和自己……便是阿貍都沒有。</br> 燕云縉來了,她大概就死不了了。</br> 這幾天的提心吊膽頓時松散下來,她的目的還沒達到,還不能死。</br> 這件事情,如果她利用的好,能辦大事。</br> 燕云縉被懟卻松了口氣——還能跟自己斗嘴,性命應該事無虞的。</br> 太醫來了之后,說她都是外傷,需要好好將養,并沒有性命之憂,燕云縉更松一口氣。</br> 把她帶回營帳中,燕云縉自己給她清理傷口,上藥。</br> 雖然他極盡溫柔,但是蔣嫣然咬著毛巾昏過去了三次,上藥結束后,身子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身下的被褥都濕了。</br> 饒是如此,她一聲未吭。</br> 想來這些日子熬刑的時候,她也是如此。</br> 看著她又昏過去,燕云縉想想,咬牙分開她的腿。</br> 剛才給她擦拭的時候避開了這里,因為他沒有勇氣。</br> 他害怕看到她被侵害的痕跡。</br> 可是現在,他也看不出什么來。</br> 經歷了那么透徹的鞭笞,最脆弱的地方也難免被傷到,所以燕云縉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被人侵害過。</br> 他多么希望沒有。</br> 不是他介意,而是知道,如果是真的,那將是她心中永遠無法治愈的傷痛。</br> “我都如此了,你竟然還有想法?呵呵。”蔣嫣然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聲音嘲諷,“隨便吧,我配合不了,你快些。”</br> 燕云縉咬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問你,他們有沒有對你……”</br> 這個問題會折磨死他,所以他索性問出口。</br> “有沒有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蔣嫣然冷冷地道,“不要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你以為對我而言,被你強迫和被他們強迫,有什么區別嗎?”</br> “蔣嫣然,你不知好歹。”</br> “我不知好歹?難道你指望我,對一個只會掠奪我的人感恩戴德?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br> 燕云縉咬牙切齒地道:“你以為,如果當初我就把你送到紅營或者如此待你,你還能活到今天有力氣跟我牙尖嘴利嗎?”</br> 他到底哪里對不住她,她要給他下毒,置他于死地!</br> “那你現在也來得這么做。不對,你已經做了。”蔣嫣然冷冷地道,“我現在這樣,難道不是拜你所賜?”</br> “拜我所賜?”燕云縉怒了,“你不給我下毒,會落到今日地步嗎?我從前怎么對你,你心里一點兒數都沒有嗎?”</br> 他心里對她,是又心疼又怨恨。</br> “蔣嫣然,你父母早逝,在將軍府長大。我沒殺你父母,沒滅你全家,我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燕云縉聲音蒼涼,“你不要告訴我,你為了中原如何,你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你的心,比誰都涼薄。”</br> “那你就當自己面目可憎,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好了。”</br> “你……”</br> 事到如今,她竟然還就顧著氣自己。m.</br> 燕云縉本來臥床幾日才起身,又為她忙活了這么一大通,就是鐵打的身子,現在也熬不住,全靠一口氣撐著,結果聽了她這些話,差點氣得背過氣。</br> “再說,”蔣嫣然淡淡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對你下毒,我并沒有承認過。”</br> 燕云縉睜大眼睛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神情中辨認出真假。</br> “不是你?”</br> 蔣嫣然冷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愚蠢嗎?”</br> 燕云縉也不顧她話語中的冷意,懷著無盡的希望等著她的下文。</br> 無論是誰對他下毒,只要不是她,就是最好的消息。</br> 可是蔣嫣然不說了。</br> “給我說清楚。”燕云縉怒道,“否則我就把你扔回去,親眼看著他們打你。”</br> 蔣嫣然不屑一顧。</br> “你說清楚,否則,否則……”</br> “我如果給你下毒,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蔣嫣然道,“我如果真有毒藥,早就把你弄死了,還能等到現在?我在營帳中,有多少次對你下手的機會?”</br> 燕云縉狐疑地看著她道:“或許你就是故意在所有人面前呢?”</br> “你先去查清楚再跟我說話。”蔣嫣然閉上眼睛,“燕川是我,就真的是我?倘使我說是他呢?”</br> “胡說!”燕云縉怒氣沖沖地道。</br> “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他,你聽還是不聽?”</br> “我不會相信你對燕川的詆毀的。”</br> “呵呵,”蔣嫣然道,“那我也有證據,證明我是無辜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