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穆敏忽然不好意思地道，“我剛才蹲在地上看繡墩上的花紋，一不小心推翻了兩個，沒嚇到你們吧。”</br> 看繡墩上的花紋？</br> 蘇清歡覺得匪夷所思，但是面上沒有顯露出來，笑道：“我們倒是沒事，你沒傷到自己吧。”</br> “我沒事。”穆敏笑瞇瞇地道，“夫人，你們府里的好東西太多了，我都看花了眼。”</br> 真是個坦率的姑娘。</br> 蘇清歡笑道：“我第一次到將軍府的時候，和你的感覺一樣。”</br> 穆敏盯著蘇清歡的衣服，眼神都亮了：“您這是緙絲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從前只在書上見到過。”</br> 蘇清歡愈發覺得這個姑娘有些奇怪。</br> 她笑著點點頭，對白蘇道：“讓清婉去阿嫵那里找幾身沒上過身的衣服來，有緙絲的也挑來。”</br> 阿嫵從小到大的衣服根本穿不完，不說蘇清歡和蔣嫣然給她做，府里的繡娘每季給她做六身，曹溦、大歡，甚至遠在千里之外的明珠都會讓人給她帶衣服來。</br> 偏偏阿嫵從小愛男裝，雖然蘇清歡送給別人許多，還是剩下不少。</br> 穆敏高興地道：“您是要給我穿嗎？”</br> 蘇清歡點點頭。</br> “我是不是該推辭下？”穆敏面上露出苦惱和俏皮之色，“好像應該這樣。但是我真的舍不得，我好想試試那些好看的衣服。”</br> 蘇清歡愣了下才大笑道：“不用推辭。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br> 她也覺察出這個姑娘的不對勁——落落大方，不像小戶人家能養出來的女孩，可是她對衣服的這種喜歡……</br> 陸棄看穿她心中所想，低聲道：“穆姑娘是世外隱族之人。”</br> 蘇清歡反應了一下，忽然問道：“你是神醫谷的人？”</br> 明珠嫁的春茂侯也姓穆……</br> 不對，神醫谷是溫姓族人掌控，當年是穆家的女兒……但是如果有姓穆的，可能也不算違和？</br> 可是神醫谷在蜀中，距離上有點對應不上。</br> 果然，穆敏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是神醫谷？”</br> 竟然不是？</br> 蘇清歡道：“神醫谷也是避世隱族，穆姑娘沒聽說過嗎？”</br> “沒有。”穆敏搖搖頭，“夫人，您還是叫我敏敏吧。小蘿卜名字叫秦昭啊，我喜歡這個名字。”</br> 既然不是神醫谷的人，蘇清歡也沒多在這個話題上停留，笑道：“多虧了你相救，否則他現在恐怕……”</br> “他長得好看呀。”穆敏道，“我被我爹罵了，偷偷溜出來，還沒走多遠就遇到他昏迷。我看他長得好看，就把他背回去了。”</br> 蘇清歡：“……”</br> 長得不好看你就不救了？</br> 別人靠臉吃飯，小蘿卜這是靠臉被救？</br> 她是不是該慶幸，自己和陸棄的顏值還可以，才生出了好看的兒子？</br> 蘇清歡正不知如何接話的時候，小蘿卜回來了。</br> 他進來便給蘇清歡跪下，而蘇清歡瞬時就淚如雨下。</br> 穆敏看著蘇清歡前一刻還跟自己說笑，下一刻就淚崩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咬著嘴唇，面上有困惑之色。</br> 小蘿卜都回來了，他娘親不該高興嗎？</br> 為什么要哭呢？</br> 蘇清歡抱著已經比他高的小蘿卜泣不成聲，穆敏看著小蘿卜，滿臉不解。</br> 激動過后，蘇清歡問：“你和敏敏是不是沒吃飯？先去我院里一起吃飯，有什么事情咱們慢慢說。”</br> “不能說呀。”穆敏道，“小蘿卜離開之前，可是答應我爹，對我們家的情形只字不提的。”</br> 蘇清歡：“……好，我不問。”</br> 既然是隱居世外，與世隔絕，自然不希望被別人打擾。</br> 蘇清歡對此很是可以理解。</br> 沒想到，穆敏突然話鋒一轉：“但是沒關系呀，夫人想知道什么可以問我。”</br> 蘇清歡：“……這樣不好吧。”</br> 你這樣，確定不會被你爹打嗎？</br> 她忍不住去看陸棄的神色，果然從他臉上看到了一言難盡的表情。</br> 肯定是想到阿嫵了。</br> “沒什么呀。”穆敏道，“夫人對我這么好，送我好看的衣服。再說，我也不會把出入口告訴您呀。只要我不說這個，其他的都沒關系的。”</br> 真是個俏皮可愛的姑娘。</br> 蘇清歡笑道：“我還是不問了，既然令尊有囑咐在前，咱們就不該投機取巧。”</br> 只要小蘿卜好好地回來，沒有受罪的模樣，過去發生過什么，她真的不很在意。</br> 她現在只想好好感謝穆敏和她的族人。</br> “那好吧。”穆敏道，“等您想知道的時候再來問我。不過我跟您說，我們那里根本沒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外面的世界好。”</br> 小蘿卜一直站在身邊看著她跟蘇清歡說話，神色平靜。</br> 陸棄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卻一無所獲。</br> “走吧，”蘇清歡笑笑，“咱們先去吃飯。”</br> 穆敏卻不太想走，沒有挪動腳步。</br> “怎么了？”蘇清歡笑著回頭問她。</br> 穆敏面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坦率地道：“等一會兒行嗎？”</br> “行啊，”蘇清歡笑著點頭，“但是等什么呢？”</br> 難道她不方便，想要解手？</br> 穆敏道：“等剛才給我取衣服去的那個姐姐呀。她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br> 蘇清歡：“……她一會兒會送到我院里的。”</br> “可是我有點迫不及待。”穆敏嘿嘿笑，“夫人，您不會笑我吧。可是我真的沒見過你們這么多好看的布料，我們那里只有普通的布，細棉布都算很好很好的了。”</br> “不笑不笑，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極喜歡好看衣裳的。”蘇清歡笑瞇瞇地道，“那咱們一起等著，等你換了衣服再吃飯。”</br> “夫人你真好。我試試就換下來，吃飯會弄臟的。”</br> 她的歡樂表情溢于言表，簡單而明朗，讓看見她笑意的人都跟著心情舒暢。</br> 便是陸棄，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br> 清婉帶著小丫鬟捧著衣服匆匆而來，穆敏眼睛都看直了，“將軍，夫人，你們先去吃飯吧。”</br> 她不想吃飯，一點兒都不想。</br> 她看著這些漂亮的衣服就夠了！</br> 小蘿卜無奈地搖頭，見蘇清歡滿臉寵溺，心里松了口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