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話說出口，其實也后悔了。</br> 他的初衷只是想讓燕云縉不要忘記蔣嫣然做過的壞事，但是沒想到卻觸到他的逆鱗。</br> 但是話已經說出口，就沒有回頭路了。</br> 燕川一咬牙：“父皇，讓您錯誤判斷，損失戰(zhàn)馬的，正是這中原女、奴吧。”</br> 燕云縉瞇起眼睛：“怎么？你有話說？”</br> 雖然想起舊事依然很不高興，也很想再收拾一頓蔣嫣然，但是他的女人，如何處置是自己的事情，別人置喙不能容忍。</br> 燕川在燕云縉的目光威壓下終于敗下陣來，起身走上前來行禮道：“父皇，是我語失，請您恕罪?！?lt;/br> “起來吧。”燕云縉道，“念在你這次有功，且饒你這次。下次記住謹言慎行?！?lt;/br> “是。”燕川一口銀牙幾乎咬碎，躬身行禮道。</br> 如果眼神能殺人，蔣嫣然早就被他凌遲處死。</br> 蔣嫣然把吃剩下的羊肉直接推到燕云縉面前，淡淡道：“涼了，膻，我不吃?！?lt;/br> 燕云縉想都沒想，一巴掌甩過去，把她扇倒在地。</br>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之間只能聽到風呼呼吹的聲音，半點人聲也無。</br> 蔣嫣然慢慢坐起來，扶了扶亂掉的鬢發(fā)，沒有言語。</br> 燕云縉暴跳如雷：“對你好點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敢把吃剩的東西往我面前推！來人，拖下去，亂棍打死！”</br> 剛才被燕川那樣說，他面子上過不來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確實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他損失了一萬五千匹戰(zhàn)馬，現在卻把這個女人寵成心尖尖？</br> 他一定是瘋了。不，中了她的毒！</br> 對于一國之君來說，情緒被女人左右而不自知，這是多危險的事情！</br> 所以燕云縉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要處置掉蔣嫣然。</br> 做出這個決定，他的心無比痛，但是燕云縉咬咬牙，逼退不舍，扭頭不去看蔣嫣然。</br> 燕川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隨即又有慌亂一閃而過。</br> 他看不慣蔣嫣然的作態(tài)，討厭她明明是階下囚，卻能那么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br> 所以聽到燕云縉處置她，他是高興的。</br> 但是看燕云縉的模樣，熟悉他的燕川知道，他不舍得了。</br> 何曾見過父皇如此戀戀不舍，乃至于都不敢回頭的模樣？</br> 這筆帳，到最后恐怕要算到自己身上。</br> 燕川想得極多，一時間情緒復雜。</br> 他看向蔣嫣然，想從她臉上看到惶恐軟弱之色。</br> 但是他失望了。</br> 蔣嫣然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裳和頭發(fā)，淡定地頂著半邊腫脹的臉，跟著前來抓她的士兵往外走。</br> “啪！”</br> 她忽然回頭，狠狠扇了身后士兵一記耳光，冷聲道：“以為我要死了，就可以對我動手動腳？”</br> 士兵臉都憋紅了：“你胡說，我沒動你。”</br> 燕云縉轉過頭來，面冷如霜。</br> 只看了蔣嫣然一眼，他就后悔了。</br> 他想，只要她開口求他，給自己一個臺階，他就能退一步饒了她。</br> 可是蔣嫣然根本沒有看他。</br> 她對著身后的士兵道：“敢做不敢當的孬種。”</br> 燕云縉恨她恨得牙都癢癢——為什么她要這么嘴硬，死到臨頭都不求饒！</br> 這個毛病，到底怎么能改？</br> 等他騰出手來，把人剝光了用鞭子抽，不求饒就一直抽，抽死拉倒！</br> 燕云縉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自我平息找回面子，才能逼迫自己不顧面子地開口。</br> “怎么回事？”他皺眉問。</br> 士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恕罪，屬下絕對沒有動她。”</br> “你怎么說？”燕云縉看向蔣嫣然。</br> 蔣嫣然不做聲。</br> “說話！”燕云縉暴跳如雷，心里已經把蔣嫣然來回殺了一百次。</br>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笔Y嫣然忽然露出笑容，眉眼彎彎，笑得竟然是從所未有地開懷。</br> 燕云縉看呆了，只覺得這一笑，雪山融化，雪水歡騰而下，千樹萬樹梨花瞬時盛開。</br> 他不受控制地從位置上起身走過來，倨傲地看著她：“你說。”</br> “你低頭附耳過來?！笔Y嫣然道，“我不想讓別人聽到。”</br> 燕川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br> 他以為燕云縉已經忍痛下令，就算后悔也不會自己打臉。</br> 沒想到，那女人三言兩語就扭轉了局面。</br> 眼下這種情況，看起來這個女人死不了了。</br> 燕川深以為憾，眼睜睜地看著燕云縉像受了蠱惑一般，當真把頭低下。</br> 蔣嫣然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打在燕云縉臉上，冷笑連連：“他沒動過我，我就是不想吃虧，要打回來。”</br> 說完，她往自己火辣辣的掌心里輕輕吹了一口氣。</br> 燕云縉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br> 剛才的那一聲脆響，已經讓所有人震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br> “你好大的膽子！”燕云縉用手抓起蔣嫣然的手腕，目眥欲裂地看著她。</br> 蔣嫣然的手腕上瞬時顯現出青紫之色，身體也不自覺地有些顫抖。</br> 但是她咬著牙沒有求饒，臉上笑容依舊燦爛：“我的膽子，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你睡了我，我睡了你，扯平了。可是你打我，我不打回來，死也難安。”</br> “橫豎都是死，你有本事就讓我死兩次?！?lt;/br> 燕云縉渾身都在突突冒著冷氣，但是還是抓到她話中的機會，咬牙切齒地道：“我確實不能讓你死兩次，但是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br> 蔣嫣然冷笑連連，不屑一顧。</br> 沒人知道，她心里松了口氣。</br> 她了解燕云縉，這個男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梟雄，他對她的沉溺，一旦自己意識到，恐怕就會要她死。</br> 所以蔣嫣然給了他發(fā)作的機會。</br> 她在賭，現在燕云縉對她還有些新鮮感，不舍得讓她就那樣死去。</br> 讓燕云縉氣頭上打她處置她，或許有回轉余地，畢竟他也知道自己不理智。</br> 但是如果給了他足夠時間，足夠冷靜地深思，她怕是沒活命機會了。</br> 剛才被帶下去的時候，看到他沒有回頭，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所以更加大膽地引起他的注意。</br> 毫無疑問，她成功地自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