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昕聲音尖利如鬼，歇斯底里地罵道：“賤人！蔣嫣然這個賤人！她原來是大蒙人的細作，難怪見不得我好！”</br>　　彩云垂首站在身邊，低聲婉轉地勸道：“姑娘，蔣嫣然用那種激烈的手段強逼您退親，確實罪大惡極；但是，但是她不是大蒙人的細作吧。”</br>　　燕云縉兵臨城下為了要蔣嫣然，后者為了全城百姓舍生取義的事情已經傳遍了。</br>　　彩云雖然記恨她對方昕的粗暴欺負，但是心里也是佩服她的。</br>　　畢竟這是為了大義，而且對著殘忍冷酷的燕云縉，她選擇了向前，足以讓所有人敬畏。</br>　　彩云自問，如果是自己，即使一死了之，也絕不會送上門去讓燕云縉欺負。</br>　　所以這時候，她忍不住為蔣嫣然說話。</br>　　阿嫵并不知道蔣嫣然和方昕的舊怨，聽到這里已經是眉頭緊皺，強忍著才沒上前踢門理論。</br>　　這里是園子里荒涼偏僻的一角，孤零零地立著一間房子，四周有人看守。</br>　　方昕竟然被囚禁在這里？</br>　　不是說，她主動退親了嗎？</br>　　想到方昕剛才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惡毒，阿嫵似乎有些明白過來——是姐姐處理的退親之事，那似乎就不難理解了。</br>　　可是，這并不是顛倒是非的借口！</br>　　果然，“啪”的一聲脆響之后，方昕怒氣沖沖地道：“你現在也嫌棄我，向著外人說話了是不是！虧我一直拿你當知心人，事事以你為先。”</br>　　“姑娘，我沒有……”聽著這誅心的話，彩云哽咽著分辯道，“為了您，我便是死了也無怨無悔。可是姑娘，現在咱們在世子府里住著，您的話我聽聽就算了，別人聽去了，恐怕……”</br>　　“怕？我怕什么？闔府上下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還怕什么？”方昕癲狂大笑，“悔婚的人不是我，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情，為什么要這樣對我？”</br>　　“我說錯了嗎？蔣嫣然欺負我，跟那燕云縉勾搭不清……”</br>　　阿嫵忍無可忍，踹門而入，神情凜冽宛若修羅，負手看著方昕，一字一頓地道：“你再敢說我姐姐一句試試！”</br>　　方昕愣了下，看清是阿嫵，臉上頓時變為嘲諷之色：“我當是誰？原來是搶我婚事的秦大姑娘。”</br>　　“搶你婚事？”阿嫵冷笑，“當初是誰求到我哥哥面前，說你有意中人，要哥哥配合你虛與委蛇？又是誰用自己和所愛之人的性命起誓，絕不覬覦哥哥？”</br>　　她承認，方昕被滅門，確實因為世子的原因；她很慘，但是阿嫵自認為自己不欠她，聽到她對蔣嫣然那些詆毀，也不會慣著她。</br>　　“不管秦大姑娘如何顛倒是非黑白，都改變不了你橫刀奪愛的事實。蔣嫣然是將軍府的一條狗，沒有你的授意……”</br>　　“啪——”阿嫵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又狠狠補了一腳，面色嚴肅地警告道，“就事論事，你怎么說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再嘴巴里不干不凈地帶我姐姐，別怪我不客氣？”</br>　　彩云忙去扶方昕，卻被她甩開，只能不住地給阿嫵磕頭：“大姑娘，我家姑娘因為遭遇家中巨變，精神恍惚，得罪您之處，奴婢替她給您磕頭。求您高抬貴手，不要跟她計較……”</br>　　“不準求他！”方昕坐在地上，滿眼仇恨地看向阿嫵，“她們壞事做盡，早晚會有報應。我等著看，等著看秦大姑娘和蔣嫣然的下場！”</br>　　“那你就等著吧。”阿嫵冷聲道，“希望你有生之年，能夠邁出這道門。”</br>　　如果方昕自己去為家里復仇，用多么激烈的手段，阿嫵可能都能理解她；但是現在她只會在這里咒罵無辜之人，顛倒是非，詆毀姐姐，阿嫵對她，一點兒憐憫都沒有了。</br>　　方昕忽然像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般：“放我走，放我走！我已經和世子府沒有任何關系了，憑什么留我在這里？”</br>　　“憑什么留你？”阿嫵冷笑，“你以為你出了世子府會過得更好？哥哥留下你，是可憐你孤苦無依……”</br>　　“貓哭耗子假慈悲。他若真是憐惜我，為什么不為我家人報仇？”方昕道。</br>　　“你的仇人是不是大蒙？哥哥是不是一直在對抗大蒙？”阿嫵居高臨下，用同情嗤笑的目光看著她道，“你若是還不滿意，憑著自己的本事去報仇，沒有人攔著你。”</br>　　姐姐已經被燕云縉擄走，現在所有人都在感念她的自我犧牲，很多將士也開始反思起，讓一個女人去頂罪，他們情何以堪的事情。</br>　　所以眼下，根本不怕方昕出去敗壞姐姐的名聲。</br>　　沒有人會聽她的一面之詞。</br>　　說姐姐和燕云縉有感情，那會遭到所有人的打擊。</br>　　如果方昕真的那么蠢，那就是自取滅亡了。</br>　　“哥哥留你在府里，已經仁至義盡。你若是不領情，那盡管走。你覺得誰虧待了你，盡管報復；你覺得受了委屈，那盡管找人訴冤……別怪我沒提醒你，出了這道門，你的生死都沒人管！”</br>　　“你還沒嫁進世子府，以為就能做主嗎？”方昕滿眼嘲諷地看著她。</br>　　“她當然能！”世子如碎冰般的聲音從阿嫵背后響起。</br>　　阿嫵回頭：“哥哥——”</br>　　世子上前，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替她披上，道：“怎么走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了？”</br>　　方昕看著他眼中自己從未見過的柔情，冷笑道：“原來世子為了兵權，也可以委曲求全至此。”</br>　　世子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握著阿嫵的手道：“何必為這種人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當。”</br>　　“我就是氣不過她污蔑姐姐。”阿嫵悶聲道。</br>　　她又看著方昕：“冤有頭債有主，要讓你退親嫁進世子府的人是我，與姐姐無關；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只管沖我來，我隨時恭候！”</br>　　“哥哥，讓她走吧，我不想再見到她。”</br>　　方昕在彩云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一邊笑一邊道：“好好好，我走。我不僅死不了，還要好好活著，看你們這對狗男女，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