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剛剛聽說姐姐被逼跳湖,生死未卜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發(fā)涼,渾身血液都涌到頭頂,“嗡的”一聲炸了。</br> 她提著刀就要出去,被蘇清歡拉住勸說。</br> 世子站在一旁,神色冷凝。</br> “不是為了求死是為什么?”阿嫵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br> 娘對姐姐感情亦深厚,所以她不會置姐姐的安危于不顧。</br> “她想告訴我們,”蘇清歡眼中含淚,“她還活著。燕云縉救她,說明她沒有生命危險。她還想留下,不想讓我們?nèi)ゾ人!?lt;/br> 她帶大的孩子,熟悉她的秉性。</br> 蔣嫣然太要強太冷靜,為了達(dá)到目的,不惜犧牲自己。</br> 她水性好,蘇清歡很清楚,因為當(dāng)初是她堅持讓阿嫵和蔣嫣然都去學(xué)游泳的。</br> 阿嫵想了想后搖頭道:“娘您說姐姐不想讓我們?nèi)ゾ人@個我不同意。如果姐姐是想要逃跑呢?如果是要我們知道她還活著,向我們求救呢?”</br> 不想死,她想活著,她們卻無動于衷的話,姐姐心里該有多絕望。</br> “如果她想求救,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她一定會大聲疾呼,因為她知道軍中有我們的人。”</br> 而且蔣嫣然的性格,寧折不彎,對于選定的路,九死不悔。</br> 她既然選擇以身伺敵,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后路。m.</br> 甚至于,她根本沒有想過回頭。</br> 她走得那般決絕,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蘇清歡至今都自欺欺人地不敢細(xì)想。</br> 可是她那么了解她的孩子……</br> 阿嫵見蘇清歡哽咽,眼中亦含淚,幾乎要把嘴唇咬破。</br> 她扭頭看向世子,似乎為了尋求更多的肯定。</br> “小老虎,”世子走上前來輕輕撫慰著她的后背,“娘說得對。”</br> 有些話,蘇清歡可以說,他不能。</br> 蔣嫣然為他做到這份上,世子不可能不感動;但是他的心已經(jīng)許給阿嫵,也僅僅只能止步于感動和感激。</br> 他實際上最為為難,對這件事情上心則容易被人誤解對蔣嫣然有情;疏離則容易被人覺得無情無義。</br> 所以更多的時候,他選擇沉默。</br> 阿嫵喃喃得道:“讓我再想想吧。”</br> 蘇清歡還想說什么,被世子用眼神制止。</br> 世子道:“小老虎,要是實在難受,去蔣姑娘住處走走吧。”</br> 他看得出來,阿嫵幾乎已經(jīng)控制不住情緒,又強忍著不敢哭出來,害怕引得蘇清歡也難過,所以才這般說。</br> 阿嫵點頭,向蘇清歡行禮后快步跑出去。</br> “娘,”世子這才道,“紅葉陪伴蔣姑娘多年,小老虎去跟她說說,聽她開解,心里能好受些。”</br> “錦奴,”蘇清歡長出一口氣,“將來嫣然回來,讓她長長久久陪著我吧。不管她做什么事情,記得她今日的功勞。”</br> 她幾乎已經(jīng)可以悲觀地預(yù)見到,蔣嫣然未來的結(jié)局很難好。</br> 西施最后沉水而亡,又有誰悲憫她曾放棄無憂無慮的生活,遠(yuǎn)離家國數(shù)十載的悲傷?</br> 那些男人只會說,她是不祥之人。</br> 榮耀都是他們的,苦難都是女人的。</br> 日后蔣嫣然就算回來,未必不會被人詬病和燕云縉的這段過往。</br> 若能得到世子的親口承諾,她總算還能自我安慰一些。</br> “是。”世子鄭重答應(yīng)。</br> 阿嫵走到蔣嫣然的院子時,紅葉正在晾曬被褥,見了她有些怔住,隨后才斂衽行禮:“大姑娘——”</br> “紅葉姐姐,”阿嫵拉著她的手到廊下的欄桿上坐下,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你說,我娘說的是真的嗎?”</br> 紅葉淚流滿面:“大姑娘,奴婢也聽說這件事情了。”</br> 蘇清歡說的,也正是她所想的。</br> 可是她的傻姑娘,那水多涼啊!</br> 得到她的肯定說法,阿嫵心里好受了許多,但又實在不放心,追問道:“紅葉姐姐,你說姐姐真的不是求救嗎?她肯定過得不好,燕云縉那么壞!”</br> 紅葉淚流得更急,抽泣著道:“姑娘過得肯定不好是真的,但是她沒想求救也是真的。”</br> 說著,她站起身來在阿嫵身前跪下。</br> 阿嫵忙伸手拉她,道:“紅葉姐姐,你有事直說,姐姐不在,我會幫她照顧你的。”</br> “大姑娘,”紅葉哽咽,“奴婢有罪。”</br> “快起來,起來說。”阿嫵力氣大,到底把她拖起來,重新按在身邊坐下,把帕子遞給她。</br> 紅葉看到帕子上蔣嫣然繡的蘭花,淚水止不住地流。</br> “姑娘要走之前跟我說了,我卻誰都沒告訴。”紅葉至今想起這件事情也耿耿于懷,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求她帶我走,她說誰也不能帶,因為不想有任何軟肋。”</br> “姑娘說,她此去除非死,一定要看著大蒙徹底退出中原才會罷休。”</br> “姑娘還說,如果將來大姑娘耿耿于懷,就告訴您,您就當(dāng)她,當(dāng)她死了。”</br> 阿嫵這才知道,姐姐不是沒留話,而是留了這么決絕的話。</br> 她大哭一場,哭得眼睛都腫了。</br> 紅葉知道她從小就是愛哭愛笑的性格,哭出來反而是好事,便也不勸她,在一旁默默地垂淚。</br> 世子站在照壁后,聽著阿嫵的痛哭聲,萬般滋味在心頭。</br> “大姑娘,哭也哭過,以后就不要惦記著姑娘了。”紅葉道,“您過得好,姑娘才能放心。”</br> 其實姑娘離開前夜,連夜繡了一對鴛鴦戲水的枕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天亮的時候又剪掉燒了,最后竟是什么都沒留。</br> 紅葉想,那大概就是要給大姑娘的。</br> 阿嫵抽噎著道:“我知道,我不會讓姐姐白白受苦的。總有一天,我要把她救回來。”</br> 只是她不能莽撞,把自己搭進去,姐姐該多難過。</br> “您能記得姑娘吃的苦,奴婢替姑娘謝謝您。”紅葉哭著行禮。</br> 她也替蔣嫣然委屈,付出了這么多,到底為了誰?</br> 大姑娘千好萬好,她要嫁的,是姑娘想了那么多年的良人啊!</br> 姑娘自己不吃醋,紅葉有時候都替她吃醋難受。</br> “紅葉姐姐,你跟著我吧。”阿嫵道。</br> 姐姐身邊就這么一個貼心的丫鬟,她得善待于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