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受了極大的挫敗,焦頭爛額,但是他也不是莽撞之人,痛定思痛,覺得自己的想法恐怕已經(jīng)世子察覺。</br> 雖然心里不甘,想要拼盡權(quán)力和世子殊死一搏,但是再一想,并沒有到魚死網(wǎng)破的時候。</br>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的撤退只是為了更好的保全實力,大蒙境內(nèi)現(xiàn)在還有十萬精兵,從前他為了謹(jǐn)慎考慮,沒有把他們調(diào)出來。</br>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審慎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增援自己,或者說,先退回去,讓中原自己先亂著。</br> 中原皇帝毫無疑問不想退位,那他一定拼命對抗世子。</br> 雖說他手下的這些將士,燕云縉看不上,可是人多啊,能拖著世子啊!</br> 等到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再來撿好處,也不失為一種策略。</br> 只是這幾年,他已經(jīng)深入中原腹地,現(xiàn)在要退回去……也是一種放棄,這真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br> 罷了,不想了,眼下先退。</br> 他倒是沒覺得世子能立刻為了蔣嫣然而攻打自己,但是世子想痛打落水狗倒有可能。</br> 所以眼下,還是得跑。</br> 燕云縉下令拔營,加快速度撤退。</br> 蔣嫣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鎮(zhèn)定,燕云縉已經(jīng)放棄從她臉上看出什么情緒的想法。</br>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鐵石心腸,面冷心更冷。</br> 可是沒想到,在撤退的過程中,蔣嫣然給他出了大大的幺蛾子。=</br> 那是為了確保安全撤退,選擇了一條荒原之路,在其中跋涉了兩日,所有人都困倦不堪時,終于抵達(dá)了一處湖邊。</br> 不管官階高低,幾乎所有將士都往湖邊涌去。</br> 這時候也沒人會責(zé)備他們,畢竟跋涉那么久,每個人都十分饑、渴困乏,取水補給休息,都是正常。</br> 蔣嫣然跟燕云縉提要求,要下車走走,去湖邊透透氣,順便洗洗手。</br> 燕云縉雖然心煩意亂,但是想到她在車上顛簸了這幾日,從來沒有抱怨,便勉強答應(yīng)了,讓侍衛(wèi)看著她。</br> 湖面早已結(jié)冰,眾人在湖邊鑿開了一溜兒的冰洞,都圍著冰洞取水。</br> 蔣嫣然小心翼翼地走到湖邊,可能因為不舍得狐裘拖地,把厚厚的狐裘脫下來抱著,然后蹲下身子用雙手掬水。</br> 燕云縉一直在不遠(yuǎn)處打量著她的動作,忽然大聲命令道:“把蔣嫣然給我?guī)Щ貋怼?lt;/br> “撲通——”</br> 蔣嫣然縱身一躍,跳入了冰洞中。</br> 跟著她的侍衛(wèi)慌了——她要是出事,自己也是活不成的,偏偏他不會游泳,還不敢跳下去,急得團團轉(zhuǎn),大聲喊人。</br> 燕云縉已經(jīng)趕過來,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水。</br> 眾人驚呼,有人跳下去幫忙,有人匆匆忙忙找繩子綁住石塊往水下放……</br> 蔣嫣然被救上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隨軍的所有大夫被叫去燕云縉的營帳。</br> “皇上,燒得太厲害,臣等無能為力。”</br> 燕云縉殺了兩個隨軍大夫,然后才被身邊的謀士、將領(lǐng)勸阻,守在蔣嫣然床邊,幾乎寸步不離。</br> 三天了,已經(jīng)三天了……</br> 燕云縉深深懊悔為什么要答應(yīng)她。</br> 這個女人說話做事從來都別有目的,平時像只慵懶的貓,最喜歡窩在被窩中,怎么會忽然冒著嚴(yán)寒去接觸冷水?她平時洗漱,水稍微涼點都直皺眉頭。</br> 可是燕云縉不明白,他那般折辱她的時候,她都沒有想死;最近自己因為挫敗而心情不好,極少動她,她為什么反而想不開了?</br> 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br> 看著蔣嫣然燒得緋紅的臉和緊閉的眼睛,燕云縉咬牙道:“蔣嫣然,你給我醒醒,你給我醒醒!”</br> 回答他的,只有靜謐。</br> 外面?zhèn)鞯姆蟹袚P揚,在目睹了這件事情的士兵心里,蔣嫣然的自殺,除了因為燕云縉虐待,也不會有別的原因了。</br> 軍醫(yī)都死了兩個,可見這個中原女子真是兇多吉少了。</br> 可是又過了一天,蔣嫣然神奇地退燒了。</br> 雖然人很虛弱,但是眼睛睜開了,又有了往日的神采。</br> 燕云縉咬牙切齒地道:“你想死就死徹底!現(xiàn)在死不了,等你好了之后,我讓你生不如死!”</br> 蔣嫣然漠然以對。</br> 燕云縉抓住她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道:“說話!為什么要死!”</br> “因為不想活了。”蔣嫣然沙啞著聲音道。</br> “我最近根本沒碰你!你不要說,因為我不碰你,你就不想活了。”</br> 蔣嫣然嗤笑,“你算什么東西!”</br> 燕云縉真想一巴掌抽到她臉上,然而看著她比巴掌還小的臉,到底忍住了。</br> 好容易把人救回來,不能一巴掌拍死了。</br> “說,到底為什么!”</br> 蔣嫣然淡淡道:“因為你對我沒有利用價值了。”</br> “給我說清楚!”燕云縉磨著后槽牙道。</br> “你兵臨城下的時候,就算你侮辱我也不敢死,害怕你因為我的死遷怒而攻打上京;可是現(xiàn)在,你如喪家之犬,倉皇而逃,中原占據(jù)了主動權(quán),我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完成,想想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活著也是恥辱。”</br> “你不是不在乎嗎?”</br> “在乎。不過在上京安危面前便不在乎了。現(xiàn)在上京危機解除,再想想就惡心地受不了。”</br> “你——”燕云縉氣得快要忍不住,咬牙道,“你想死,我偏偏不允許!”</br> 他不知道讓人從哪里找來兩個粗壯的仆婦,只要他不在的時候,兩人不錯眼的盯著蔣嫣然。</br> 蔣嫣然面上不著痕跡,心里卻松了一口氣。</br> 這般,燕云縉應(yīng)該不會懷疑自己提前便知道了他的計劃,會繼續(xù)疑心身邊出了細(xì)作;她求死之事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遍了全軍,夫人很快也會得到這個消息。</br> 她會游泳,所以那日只是染了風(fēng)寒,為了造出瀕死的假象,她也費勁了心機。</br> 別人或許不懂她的用意,夫人和世子,總會明白的。</br> “小老虎,你冷靜些。”蘇清歡對著處于暴怒中的阿嫵道,“你姐姐投湖,不是真的為了求死。她要求死,有太多種辦法。”</br> 紅葉說過,蔣嫣然身上戴著的所有配飾,甚至很難想到的地方,幾乎都藏了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