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她了？”蘇清歡問。</br> 話題提到方昕，便是最愛玩鬧的劉儀也沒有聲音了。</br> 不管說方昕什么身份要嫁給誰，她本身是一個賢名在外令人敬重的女子，之后卻經歷了家破人亡，而且那般慘烈，提起來總讓人心生惻隱。</br> 便是阿嫵，對她也是滿滿的同情。</br> 甚至還有些內疚。</br> 她都那么慘了，哥哥還想著奪了她的位置給自己。</br> 不過現在她已經知道，方昕和別人不一樣，喜歡的是彩云；可是這樣也不能讓阿嫵覺得心里好受些。</br> 她覺得，方家滿門被誅，與哥哥不無關系，她替他感到內疚，想要好好彌補她。</br> “我沒見過?！笔Y嫣然道，“她自進了世子府就沒再出門。而我，也不會去世子府?！?lt;/br> “我見過?！卑橙跞醯氐?，“她人很好，給我好吃的點心?！?lt;/br> 一身重孝，滿面憔悴，讓人心生憐愛。</br> 反正阿嫵對她是滿滿的同情。</br> 蔣嫣然冷聲道：“告訴你多少次，不要隨便在外面吃東西?！?lt;/br> 阿嫵有些莫名其妙：“我和她，沒有什么宿怨，沒必要防備著她吧?！?lt;/br> 當著劉儀和明錦的面兒，蔣嫣然并沒有多做解釋，但事后卻很嚴厲地對阿嫵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家中生了那樣大的巨變，難保心地不會改變?！?lt;/br> 如果是她自己，一定會不擇手段地為家人報仇。</br> 世子妃的位置，無疑就是極大的助力。</br> 阿嫵懵懵懂懂地點頭，心里卻覺得，她見過的方昕，實在不像那種人。</br> 她臉上，也沒有苦大仇深的模樣啊。</br> 但是姐姐既然說了，她也就略上了點心。</br> 世子府據說鬧得挺厲害，因為夜音仗著有了小魚兒，處處給方昕使絆子；方昕還好，一向很佛系的彩云卻很生氣，和她針鋒相對，絲毫不讓。</br> 阿嫵覺得真讓人頭疼，索性不去管。</br> 哥哥府里才這么幾個女人就烏煙瘴氣，后宮佳麗三千……阿嫵不敢想。</br> 日子平靜地過著，但是蘇清歡卻知道，這是暴風雨之前難得的寧靜，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著。</br> 上京下了第一場雪，銀裝素裹，白雪皚皚。</br> 蘇清歡帶了幾個女孩在暖閣里吃著熱氣騰騰的鍋子，賞著外面的雪景。</br> 屋里的暖意融融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br> 鮮切的羊肉，鮮嫩的毛肚，筋道的肉丸，白菜蘑菇豆皮木耳……滿滿放了一桌子。</br> “劉儀，你再搶我的毛肚我就打你了?！卑衬每曜尤r劉儀的筷子。</br> “多的是，你們兩個搶什么?！碧K清歡笑罵道，她又問蔣嫣然，“給將軍準備的東西都留出來了嗎？”</br> 蔣嫣然笑道：“當然要給將軍先留出來，您放心吃吧?！?lt;/br> 蘇清歡摸摸自己的肚子，“這種天氣，吃鍋子最好。但是就是一不留神就吃多了。”</br> “姨母配得鍋底和醬料好?！眲x大快朵頤，“就沖著姨母的廚藝，我也要賴上您。”</br>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br> 阿嫵已經跳起來，“爹，是我爹來了。快讓人把備好的鍋子端上來?！?lt;/br> 蘇清歡笑罵：“就你會獻殷勤。明明都是你姐姐和錦兒準備的。”</br> 陸棄掀開簾子進來，面色很難看地看向蘇清歡：“我要回邊城，你們母女先呆在這里不要動?！?lt;/br> 所有人都愣住了。</br> “發生什么事了？”蘇清歡心里一沉，站起身來問道。</br> 陸棄咽了一口口水，艱難地開口道：“你別著急——”</br> “是小蘿卜？”母親的直覺讓蘇清歡脫口而出。</br> 明錦臉色刷得蒼白，阿嫵已經撲到陸棄身前：“爹，怎么了？我陪您一起回去?！?lt;/br> 不發生大事，陸棄不會如此失態的。</br> “秦昭帶兵攻打叛軍的時候遇到風沙，人暫時沒找到。”</br> 蘇清歡癱軟在椅子里。</br> 失蹤？！</br> 她的兒子失蹤了，生死未卜！</br> “呦呦，”陸棄過來拍拍蘇清歡的肩膀，也不顧在晚輩面前，喊著她的小字道，“你要堅強，小蘿卜那么聰明機靈，不會出事的。我現在就回去找他。”</br> “走，我跟你一起走！”蘇清歡站起身來，已經是淚眼模糊，“我要去找他！”</br> 這一瞬間，她才覺得諸多內疚。</br> 小蘿卜從小就是個安靜懂事的孩子，雖然還不到十三歲，但是蘇清歡早已把他當成大人，甚至當成依靠。</br>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事的孩子，卻被忽視了許多。</br> 蘇清歡幾乎要被心里的內疚和擔心生生撕裂。</br> “呦呦，你聽我說。”陸棄道，“我帶著人走，能日夜兼程趕回去。你身體不好，風雪交加，生病耽誤行程。我帶一半兵力去找他，另一半留給錦奴。你要在這里替錦奴鎮住場，已經走到這一步，不能功虧一簣?！?lt;/br> 蘇清歡沒有多猶豫，只想了片刻便道：“好，你走，你趕緊走。隨時給我消息?！?lt;/br> 小蘿卜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br> 只要他沒事，她愿意付出所有代價，哪怕性命，哪怕不得善終。</br> 老天啊，如果我做錯了什么，請把所有的懲罰都降到我頭上，不要讓我的兒女受罪。</br> 阿嫵拉著陸棄的袖子，淚水在眼睛里打著轉兒卻沒有哭出來，堅定地道：“爹，我跟您走！我不拖累您?！?lt;/br> “你留下替爹照顧好娘。”陸棄沉聲道，見阿嫵要反對，抬頭用微紅的眼睛看著她，“小老虎，秦昭也會這么想的。相信爹一定會把他帶回來?！?lt;/br> 阿嫵捂著嘴，痛哭出聲。</br> 明錦的眼淚，這才敢流出來。</br> 蔣嫣然道：“哭什么？小蘿卜還沒說有事，都把眼淚收起來。將軍，您放心去，這里一切有我和阿嫵，還有小可?！?lt;/br> 陸棄點點頭，又深深看了蘇清歡一眼，轉身出去。</br> “鶴鳴，”蘇清歡喊住他，“你也要多注意安全?！?lt;/br> “嗯。”陸棄掀開簾子出去。</br> 火苗紅紅，銅鍋翻滾，發出誘人的香氣，可是已經沒有人再有胃口吃飯。</br> 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提前來到；只愿這場意外，最后有驚無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