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過少商,永遠不離開她。從此以后,他也該信守諾言。
文帝深深地嘆出一口氣,好半晌,他終是點了頭。
黃道吉日、宜嫁娶。
然而今日,城中卻只有一家辦喜事。
整個都城的人都嚇得不敢出門。自皇帝昭告天下,追封程家女為純穎郡主,是霍家凌不疑之妻后,便有傳聞,這凌不疑要親自迎娶已是死人的程少商。
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凌不疑果然瘋了,可一些人也覺得,這慣像凌不疑能做出的事,他何時又不瘋了?
街頭除了迎親隊伍,空無一人,一匹馬、一身大紅喜袍,那五官鋒利如冰霜的將軍,今日特地刮掉臉上的胡茬,臉龐恍惚回到多年前,那個以一副俊俏面容便能迷倒都城大半女娘的凌不疑。
他懷里,抱著小女娘的靈位。程府門口,阿父阿母在等候著,兄弟姊妹也在等。
天際本陰云一片,此時隱約透出陽光。
一群面生的百姓從街道另一頭走來,凌不疑微微低頭,見一女子走上前。
“凌將軍,我們是驊縣的百姓。多年前,幸虧程娘子救我們于水火,重振驊縣。若不是程娘子,我們早就沒了生的希望…今日,我們是來送程娘子出嫁的。”
凌不疑目光轉了一圈,眼前的百姓,有幾十名。大到花甲之年的老人,小到牙牙學語的小兒。都來了。嫋嫋,你可看見,你這善心,是有回應的?
天光徹底大亮。難得的晴空萬里,哪像是娶冥妻的樣子?
有百姓偷偷大著膽子打開家門,望向那程府。
故而有的人有機會瞧見,那下馬猶如能飛下來的將軍,這次輕輕的從馬背下來,像怕驚了那懷中早就不在的小女娘。
門前有些許嗚咽聲。看熱鬧的心中滋味也是百感交集。
滿城靜謐,也阻礙不了凌不疑的決定,他對嘛程娘子,可謂跨越生死,舍棄一切。給了程少商最盛大的婚禮。
對著堂上淚眼朦朧的兩位長輩。他迎向本該是小女娘的位置拜了三拜。眼底亦噙著淚。
“少商,從此,我們再也不分離。”
萬萋萋哭紅眼睛,“凌不疑,我敬你是條漢子!”
說來奇怪,那場婚事,本是讓都城百姓害怕的。卻從那日后,漸漸成了愛情美談,小女娘都期望此生能遇到這般郎婿,隔著生死,也要娶一個她。
后來。
凌不疑為程少商種了都城最大的一片花海。
春去秋來,整整七個年頭,花常伴她。
程少商離去的第七年冬天,凌不疑病重。一生鐵馬操勞,仇恨、后悔、思念,大悲大痛與這滿身傷痕早已消耗了他的身心。
阿起阿飛哭跪在地,鐵血硬漢終也是抵抗不了生離死別。盡管他們都知道,少主公在世上已了無牽掛,想去和霍家重逢,想去見程娘子。
凌不疑輕柔的摩挲胳膊上的少商弦。意識已有些模糊。他斷斷續續的想著從前,又想著如今。
少商,你未曾給我機會,和你再像從前那樣坐著說說話。不知你這些年,肯不肯偷偷回來看看我,讓我下輩子還能遇見你。
不過,無論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去找你的。
門外飄來幾片雪白。
雪落了,少商,同你離去那日一樣嗎?我這便來了。你勿怪我,來的遲了。
都城滿城大雪,鵝毛之勢。
屋里傳來隱忍的哭聲,后變成撕心裂肺的痛哭。門口的文帝與越妃,沒踏進去。
文帝蒼老的面容上流下淚水。他背過身,哭的難以自持。
世上最痛之一,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更痛之一,是父親送走兒子。
“子晟啊,愿你下輩子,不苦不痛,歡喜一生。”別再這般累了。就娶你最愛的小女娘,與家人圍坐,快快樂樂過一生吧。
一代常勝將軍,凌不疑病逝。與妻葬于一處。
都城舊事,猶如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