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晚煙蘇醒時，已經天黑了。</br> 屋內只有幾個小孩，還有顧墨寒，聲音都放的特別小。</br> “娘親喜歡吃甜而不膩的，阿姐，糖倒多了！”</br> “哦哦！那我把糖挖出來一部分吃掉。”</br> “安安，這個面團感覺可以做一個漂亮的小腦虎，你揉一下。”</br> “好，我，我揉，一個，小腦虎~”</br> “鬧鬧，拿水來，我渴了。”</br> “好哦，給大姐姐端來惹，二姐也喝嘛。”</br> 南晚煙忍不住側首，瞧見小包子坐在角落里，手上弄著什么糕點，特別安靜，認真，小蒸餃負責醬料，時不時督促，安排兩個小奶娃。</br> 而兩個小奶娃在旁邊揉面團，安安的臉上還算干凈，鬧鬧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面粉，瞧著臟乎乎，可是十分可愛。</br> 他的兩只小手捧來一碗水，邁著小短腿蹭蹭蹭跑到小蒸餃的跟前，投喂，然后咧著笑，倒水，又蹭蹭蹭給小包子投喂。</br> 滿臉自信的笑著，像是在說“這家還好有我，不然得散”。</br> 顧墨寒也坐在幾乎孩子的旁邊，他一身黑袍，袖口全部挽起，修長的雙手拿著什么，時不時還指點小包子，做糕點造型，又指點小蒸餃，換一種醬料，要咸口的。</br> 他細心給安安喂水喝，小奶娃臉蛋粉嫩，小嘴喝著水，奶瞟一抖一抖的，萌化人心。</br> 鬧鬧閑不下來，給姐姐們投喂后就開始四處蹦跶，他磕磕碰碰差點摔倒，顧墨寒及時抬腳穩住小家伙的身形，揪著領子一把拎回來，坐著。</br> 鬧鬧又開始坐著揉面團了。</br> 整個過程速度很快，很溫馨，也很安靜，生怕吵到什么人似的。</br> 南晚煙的心微微發軟，手撐在床上坐起身來。</br> 就那么輕微的動靜，顧墨寒立即覺察，側首望過來，“晚煙。”</br> 他拿著手帕擦手，起身疾步扶住了她的腰身，低沉的嗓音輕柔，“感覺怎么樣了，還難不難受，我去喊駙馬過來給你瞧瞧？”</br> 南晚煙剛靠坐在床上，尚未回答，幾個小奶娃便統統放下手中的東西，朝她齊刷刷跑來。</br> 小蒸餃激動，“娘親！你醒了！”</br> 小包子的手臟兮兮，不敢碰南晚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視著她，“娘親，餓不餓，我們做了好多好多糕點，有甜的有咸的，爹爹還熬了你喜歡的粥呢！”</br> 安安也很激動，凝視著南晚煙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扁著小嘴要哭了，“娘親……”</br> 鬧鬧不管不顧，也不管手臟不臟，小手撐在床邊，小短腿踹了兩下地面，一氣呵成蹬上了床就徑直爬到南晚煙跟前，湊上去抱住她。</br> “娘親~”他嚷得最大聲，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漂亮的黑色眸子里滿是擔憂，“娘親，你終于醒了，是不是哪里疼疼，我給你呼呼~”</br> 幾個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南晚煙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她凝視著身邊圍過來的心頭愛，神色蒼白，卻是十分溫柔。</br> 她跟幾個小家伙都貼了貼小臉蛋，忍不住揉了揉他們的小腦袋，“娘親不難受了，嚇壞你們了吧？”</br> 顧墨寒見她精神好些了，眸色微動，轉身離開。</br> 兩個小奶娃嘴巴翹得老高，要哭不哭的樣子。</br> “娘親壞，”鬧鬧緊緊地抱著她，眼淚刷一下就滾下來了，“我以為娘親，以為娘親不要我們了惹。”</br> 他不懂別人口中的生死概念，但他知道，娘親差點就要永遠離開他們了。</br> 娘親不能走，他不想讓娘親走。</br> 娘親，要長命百歲！</br> 小包子安撫的揉了揉弟弟的小腦袋。</br> 小蒸餃倔強，咬唇，忍不住紅了眼睛。</br> 南晚煙深知嚇壞他們了，連忙低聲道歉，哄了一波，幾個小孩子都是心疼她的，小蒸餃抬手擦掉眼淚，又有淚花模糊了她的眼睛。</br> “我們都知道，娘親跟爹爹有很多事情要做，娘親總是在救人，但是……但是娘親不要嚇我們了，我們很不禁嚇的。”</br> 小包子掉著眼淚，聲音軟糯，“娘親這次吐血，我也要嚇壞了……娘親，可不可以不要有下次了，別人不能失去娘親，我們也不能……”</br> 安安已然嗚咽的哭起來了，學鬧鬧一樣爬上床，滾進了南晚煙的懷里。</br> “不能，失去，娘親……”</br> 幾個小家伙哭成一團。</br> 南晚煙的眼睛一下濕潤，連忙將兩個大女兒隨兩個小奶娃，一起抱進懷里。</br> “是娘親不好，”她認真道歉，“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br> 幾個小家伙在南晚煙的懷里泣不成聲，南晚煙安撫了他們好一會，最后小蒸餃擦著眼淚，哼了一聲，“要是娘親下次還嚇唬我們，我們就不親娘親了！”</br> 小包子道：“阿姐不親，我也不親了。”</br> 小家伙猶豫著，點頭，“嗯！不親了！”</br> “好，”南晚煙笑著揉了揉他們的小臉蛋，“那現在能親么？”</br> 小蒸餃吧唧親了她的臉頰，“可以。”</br> 小包子也湊上來親，安安與鬧鬧更是親好幾下。</br> 每個人都膩歪在她的懷里，南晚煙也倍感心安，下一瞬腦子里又浮現夜千風的話，眸色微微黯淡。</br> 除了舅舅的事情無法理清，無法挽回，一切都在往好的發展。</br> 顧墨寒提著食盒回來，看著南晚煙跟幾個小孩膩膩歪歪抱在一起，清朗的眉目染著笑意。</br> “駙馬說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今天只是餓暈，我們下午做了很多好吃的，看看想吃什么。”</br> 說著，他便將食盒一一打開，滾燙的肉末粥還在冒熱氣，清淡雞蛋面，精致的小糕點，也有漂亮的小包子和小蒸餃。</br> 南晚煙的目光一一掃過，全是她愛吃的。</br> 幾個小家伙們嘰嘰喳喳，“還有甜點，爹爹教我們做了好多呢，不過甜點還沒有蒸好。”</br> 顧墨寒安排他們去處理，小蒸餃立即上道，帶著他們出去了。</br> 顧墨寒端來洗漱水，南晚煙洗牙，她絕美的臉上被鬧鬧的蹭上了面粉，滑稽可愛，他抬手幫她處理，眸色溫柔。</br> “我們明日返程，夜千風與大夏使者都回大夏，我們回西野。”</br> 南晚煙垂眸，“好。”</br> “幾個小孩子都生你氣了，我也生你氣，你哄他們，怎么不哄哄我？”</br> 南晚煙看了他一眼，顧墨寒俊美無雙的臉上神色淡淡，他一雙黑眸靜靜地凝視著她，“駙馬突然說你大限將至，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么？”</br> 南晚煙抿唇，“你想揍我？”</br> 她當初知道他快死的時候，也是又憤怒又心疼。</br> 顧墨寒冷笑，“你還知道我想收拾你。”</br> 她心虛，心想，也算是讓他也嘗到她當年的滋味了。</br> 但不能說出口，不然他一定會更生氣，而且，其實非她所愿。</br> 顧墨寒為她仔細擦臉，“收拾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在想，我絕不能讓你出事，我的孩子不能沒有娘親，我也不能沒有娘子。”</br> 南晚煙眸色柔軟，軟聲道：“我知錯了。”</br> 顧墨寒放下為她擦臉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的道：“夫妻同舟共濟，生死與共，以后有事不要再瞞我，嗯？”</br> 她乖乖點頭，不敢看他。</br> 顧墨寒肯定氣炸了，現在她沒事了，他一定會想好好收拾她，就跟她當初一樣。</br> 誰知他竟低頭吻了下來，用力的吻住她，好一會后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埋首在她的脖頸間，沉聲道。</br> “晚煙，你給我的藥丸，我沒有吃，但你倒在我懷里的那一刻，我的記憶都回來了。”</br> “我記起許多往事，記得從前傷害過你，記得你帶著兩個小丫頭，如何反擊我，記得你吵吵鬧鬧，活力四射，記得你的一顰一笑，記得你聰慧過人，識破陰謀，記得你愚笨連馬都不會騎，記得如何心動愛上你，也記得在西野時與你決裂，我有多崩潰難過，更記得在大夏時與你生死與共，在瀕死時與你和解，求得你原諒。”</br> “我們的今日來之不易，我倍感珍惜，我們以后好好地在一起，我想給你一場盛世婚禮，你為我再穿一次嫁衣，好不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