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樓沒想到又在警署碰到楚然,這執拗的丫頭堅持不懈地來堵金大成,以便達到她退婚的目的。
整個警局都知道金大成的太太年老色衰,還沒有替金大成生下一兒半女,被逼得天天在外尋合適的姑娘為金大成納妾,以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江月樓沒想到,看似家境不錯的楚然竟然就是那個被相中的女孩,著實有些可惜。
他聽見楚然和金大成在辦公室吵了起來,忍不住推門而入。
爭吵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金大成看著站在門口的江月樓,怒道:“江科長,這是我的辦公室,你不敲門直接闖,不合適吧?”
“路過,聽到金科長大呼小叫的,以為出什么事了。”江月樓和他吵慣了,毫不在意,倚在門口掏了掏耳朵。
金大成瞪了他一眼,大喊:“輪不到你管。”
楚然自江月樓出現起,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好似他就是來解救她的蓋世英雄。
可惜這個英雄面對金大成的喊叫,僅僅哦了一聲,便關門離去,令她愣在原地。
這是什么意思?他就這樣不管她了?
金大成收回看向門口的目光,瞄到楚然的反應,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昨天警察署門口的就是你吧?沒想到啊,冰塊臉江月樓,居然能和你……我未來的二姨太攪合到一起,嘖嘖,不簡單。”
楚然此時怒氣爆表,既恨金大成又氣江月樓,干脆破罐子破摔,“對,我跟他是不清不楚。怎么,你還要娶嗎?”
金大成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又猛地被推開,還是江月樓。他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公事公辦地說道:“金科長,白署長找你,很急。”說完,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楚然做賊心虛,也不知道江月樓聽沒聽見她的胡言亂語,頓時面紅耳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金大成看她這嬌羞的樣子,哈哈一樂,“你要是跟他沒關系,我說不定心情好還真愿意放你一馬。至于現在嘛,我就非要和他爭個輸贏不可。這事兒,沒完。”
楚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壓根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徑自開門離去。
這一個兩個都無視自己,氣得金大成狠狠地摔了茶杯。此時,有屬下來報,有人舉報某個醫館內藏有鴉片。他一看那醫館的名字,頓時又高興起來。
江月樓,別以為我找不到你的痛腳。他暗想著,立刻召集手下前往醫館捉拿毒販。
余之堂內,陳余之將玉堂春可能用得到的藥材放入出診箱中,又準備了換洗衣裳,準備在展公館守幾天,直到玉堂春脫離危險。
他剛走到門口,門外忽然沖進來一群警察,個個持槍指著他。他被嚇了一跳,強行恢復鎮定,開口問道:“你們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金大成從人群中得意洋洋地走過來,先四下打量了一番余之堂的環境,最后將視線落在陳余之身上。
“你……就是陳余之?”他趾高氣昂地問。
陳余之認得他,也從江月樓那里得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態度溫和地回道:“是,長官。您帶了這么多人拿槍指著我,不知我犯了什么事?”
在金大成眼里,陳余之就是江月樓的人,當即冷哼一聲:“還挺能掩飾。搜!”
眾警察聽了他的命令紛紛行動,有些去翻藥柜,有些去拉抽屜,有些往樓上沖去。還剩兩個警察仍舊持槍指著陳余之。
陳余之對他們莽撞的行為頻頻蹙眉,盯著金大成問:“長官,我可以看下您的搜查令嗎?”
金大成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沒一會臉色又變得陰狠,“在景城,我的臉就是搜查令。”
“您這樣不合規矩。就算您是警察,也要依照規章辦事……”
金大成嫌陳余之絮絮叨叨很煩,揮手打斷他的話。“你一個披著羊皮販賣鴉片的,還跟我嘰歪什么規矩制度?抓起來!”
兩個警察立刻上前,動作粗魯地將陳余之抓住,按在桌上。他的藥箱在混亂中掉在地上摔開來,里面的藥和醫療工具滾了一地。
“這箱子挺寶貝啊,一直不離手,我看看,鴉片是不是藏這兒了?”金大成說著,用腳把工具踢得亂七八糟,甚至故意踩在藥片上,狠狠碾碎。
陳余之面色難堪,忍不住掙扎起來:“什么鴉片,您不能空口無憑的冤枉人……”
就在這時,一個警察抱著一個盒子從樓上匆匆下來。“科長,找到鴉片了!”
陳余之聞言轉頭看向那個警察,滿臉不可置信。
金大成冷笑著接過盒子,將它重重地放在陳余之面前的桌子上,“瞧見了么,這叫人贓并獲。帶走……”
“這是栽贓,是誣陷……”
兩個警察拽起陳余之,絲毫不理他的吶喊和掙扎,將一個布團塞進他的嘴里,又往他頭上套上黑布罩,強行拖上車帶回警署。
這一切,江月樓都不知道。他在外公干,結束后并沒有回警署,而是直接回了家,路過餛飩攤時還獨自一人吃了碗餛飩。
他在心里隱隱期待和陳余之再次偶遇,但直到餛飩吃完,也沒見到那個人的身影,就連他家的大門也緊閉著,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沿著巷子走著,忽然路邊的一棟房子里傳來女人慘烈的尖叫聲。他快步走到房子窗口,看到了令他憤怒的一幕。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面色兇殘,正狠狠打著自己的妻子。妻子的臉上已經被打得青一片紫一片,瘦弱無助地坐在地上哭喊著。
醉漢下手毫不留情,扇巴掌已經不過癮,揪著妻子的頭發往上提起狠狠甩到墻上。妻子的肩膀重重撞擊墻面,痛得已經叫不出聲了,面目扭曲,順著墻軟軟地滑倒下去。
即便如此,醉漢卻仍不肯罷休,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個茶杯,朝著她砸過去。
江月樓再也看不下去,一腳將門踢開,陰沉著臉闖了進去,身手矯健地抓住即將砸到妻子臉上的杯子,壓根沒有控制力道,直接將杯子捏碎,就連碎瓷片扎破手心也渾不在意。
他眼中充滿了戾氣,死盯著醉漢,緊握拳頭,全身的肌肉都鼓了起來,狀態非常嚇人。
醉漢剛開始被他嚇了一跳,但仗著醉意很快恢復囂張:“你他媽誰啊,狗拿耗子。我在我家,打我的女人,管你什么事?滾!”
他的話剛落音,就見一言不發的江月樓猛然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膝蓋狠狠頂在他的小腹上,疼得他五官扭曲,喊都喊不出來。
“是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樣。她是你妻子,她也是人!”
醉漢哪聽得進去江月樓的話,往旁邊啐了一口血沫,罵罵咧咧:“你算個什么東西,教訓我?以為披身官皮就可以擅闖民宅,胡作非為?我告訴你,我的女人,我怎么打,都不犯法……”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江月樓敏感的內心,一雙眼怒光四射。他眼中看到的已經不是醉漢,而是他的父親,正麻木地看著他,臉上帶著吸了毒后的癲狂神色。坐在地上哭泣的,也不再是醉漢的妻子,而是他的母親。
“你不配做一個丈夫,更不配做一個父親。”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牙縫里蹦出來的。
醉漢輕蔑地看著他,揚了揚嘴角,“關你屁事,我高興打就打,打死了,我就再娶一個,老子有的是錢……”
這話簡直就像火上澆油,江月樓一拳狠狠砸向醉漢的眼睛,頓時烏青一塊。他躁郁癥徹底發作,情緒根本不受控制,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醉漢身上。直打得他毫無反抗之力,一邊哀號一邊掙扎。
幸虧他還保留了一絲清醒,眼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這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手停在半空,死死瞪著醉漢。
醉漢仍梗著脖子,打算和江月樓杠到底,“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不然,你走了,我就打死她……”
“你以為我不敢嗎?”江月樓反手拔槍,槍口狠狠頂在醉漢心口的位置。
醉漢沒想到江月樓來真的,眼中瞬間閃過恐懼。他看見他呼吸逐漸急促,手指緩緩扣動扳機。
“不要!”就在這時,癱坐在地上的妻子猛然尖叫起來。她跪著爬了過去,抓著江月樓的衣角,臉上布滿了淚水:“不要,求你,不要殺他……”
江月樓低頭,看向那張善良、無助又害怕的臉,滿眼祈求,和他記憶中母親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他閉了閉眼睛,深呼吸著,緩緩收回槍,松開了醉漢,又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他出了醉漢家,大步向前走著,殘存的焦躁使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不知何時,天下起了大雨,雨水砸在他的臉上卻毫無知覺,眼神中滿是痛苦。
他的腦海里一直閃過小時候母親被父親毒打時的場景,小小的他哭喊著撲過去想攔住父親,卻被毒性發作喪失理智的父親一腳踹了出去。他忍著痛爬回來,毅然護在母親身前,也不知挨了多少腳,直到母親妥協,說出家中藏錢的地方。
父親用家里僅剩的錢買了大煙,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吞云吐霧,絲毫不理會他和母親跪在地上相擁哭泣。
雨越下越大,卻澆不滅江月樓滿腔的憤慨和怒火,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墻上,竟將墻面砸出一個淺淺的坑。他的手心本就被瓷片割破,現在手背也傷痕累累,血水混著雨水從指縫中滴滴答答落下。
這時,巷子口出現楚然的身影。
她從警署出來,本想去找陳余之敘舊,可余之堂門前圍了許多人,對著里面一片狼藉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她從一個攤販那里打聽到,金大成抓了陳余之,罪名是販賣鴉片。
這怎么可能,陳余之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她焦急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了江月樓,便打了電話去警署找人。可他偏偏不在,就連宋戎和孫永仁也找不到蹤影。
無奈之下,她只好根據在香港閑聊時,江月樓透露出來的微末信息尋到了他家附近,果然碰到了他。
只是他看起來狀態不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隔絕了外界的動靜,對她的呼喚充耳不聞,依舊一拳一拳打在墻上。
“江月樓,你瘋了!”楚然跑上去一把抓起他鮮血淋漓的手,拼命搖晃著他,大聲吼道。
江月樓忽然瘋狂大笑起來,笑容猙獰,笑聲凄涼。“對,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
楚然被他甩開,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但她毫不氣餒,繼續撲上去抓住江月樓的胳膊,急切喊道:“陳余之被抓了!”
這句話讓江月樓停住腳步,轉頭瞪著楚然,目光中布滿了暴戾:“你說什么?”
楚然快速地將聽來的消息轉述,還未完全說完,就見江月樓掉頭就跑,她在他身后追喊了幾句,完全沒有回應。
雨,滂沱而下,楚然渾身濕透地站在小巷中,望著江月樓奔跑離開的方向,內心騰升起一股無力感。
忽然,一把傘遮住了她的頭頂,隔絕了雨水的洗禮。
她愣愣地轉頭望去,首先看到一雙儒雅含笑的眼睛。
“我是展君白,江月樓的朋友,也是……陳余之的朋友。我想,我們的目的地應該是一個,如果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吧?”
楚然有些詫異,用戒備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很快反應過來:“你是因為陳余之的事,來找江月樓?”
展君白并沒有回答,指了指巷口等候的汽車,催促道:“小姐,已經晚了,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事態緊急,也不容楚然多想,見展君白衣冠楚楚,又能說出江月樓和陳余之的名字,便姑且相信了他。
兩人撐著一把傘并肩而行,楚然神態焦急,而展君白的嘴角則微微上揚,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遇見這個女孩,她在雨夜小巷中奔跑的姿態令他驚鴻一瞥,勾起了他內心一絲悸動。
第一次她拒絕了他的傘,第二次雖然借了江月樓的名頭,但好歹如愿以償。
此刻,她被霓虹光影映照著的側臉,高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紅艷小巧的嘴唇無不吸引著他的注意。
他就這么看著她,直到汽車靠近警署。
而此時,陳余之被金大成關在警署的監獄里,正捆在刑具上,遭受了一輪又一輪的毒打,已被折磨地奄奄一息,嘴角、身上都是血污,手指幾乎伸不直,又紅又腫。
金大成手拿著鞭子,氣呼呼地瞪著他,罵道:“都人贓并獲了,還嘴硬什么?我告訴你,還沒人能在我這兒熬過一夜的。我勸你老實交代,省得臨死也落個不痛快。”
陳余之艱難地抬起頭,聲如蚊吶,但堅持否認:“那不是我的東西……”
金大成惱怒地又給了他一鞭子。這一鞭子直接落在他側臉上,頓時皮開肉綻,疼得他悶哼一聲,幾乎昏過去。
“我沒那么多耐心,最后問你一遍,你的同伙是誰?鴉片哪來的?說!”金大成又威脅似的甩了個鞭花,堪堪擦過陳余之的眼睛。
“我……要見……江月樓。”陳余之嘴里干澀,充滿了血腥味。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要求道。
金大成湊近一聽,頓時興奮起來:“江月樓?你的同伙是江月樓?”
“他不是!”陳余之對于金大成的故意曲解非常氣憤,撕扯著嗓子辯駁。
可金大成完全不理他,自顧自地猜測:“江月樓其實只是表面禁煙,暗中把鴉片都給了你銷贓,你倆里應外合。哈哈,被我猜中了,是不是?”他說得自己都興奮起來,笑著鼓起掌。終于有機會扳倒江月樓了,管他真的假的。
陳余之從未見過這樣無賴之人,氣急攻心,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一連串的咳嗽聲落在金大成眼中,就是默認,就是心虛。
“喲,別慌啊,只要你把江月樓的罪行給我說清楚,我可以饒你一命。”
“咳咳,跟他沒關系……”陳余之邊咳嗽邊堅持為江月樓辯解。
金大成正想說些什么,門外一個獄警著急忙慌地跑進來報告:“金科長,出事了,江科長持槍硬要闖進來,我們攔不住!”
陳余之瞬間變了臉色,他沒想到江月樓居然如此沖動。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金大成看了眼陳余之,冷笑了一聲,“走,咱們去會會!”
大雨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夜雨中,江月樓持槍站在門口,指著一個獄警,同時也被其他幾個警察包圍著,雙方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把人給我放了。”江月樓絲毫不理其他人,只盯著獄警厲聲喝道。
獄警被他嚇得瑟瑟發抖:“江……江科長,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啊,他私藏鴉片,被抓了現形……”
“不可能,他絕不是這種人。”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金大成的聲音傳了出來:“這種人,哪種人啊?”
緊接著,金大成就從監獄內走出來,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屋檐下,心里頗為得意地望著站在雨中的江月樓,假惺惺道:“江科長,都是自己人,何必動刀動槍呢?快把槍放下。”
江月樓正處在躁郁癥所帶來的影響中,根本沒什么理智。他冷眼盯著金大成,槍口仍指著獄警:“你們先放人。”
“江科長,這你就不講道理了吧?咱們警察辦案那是講究規矩的,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不問事實證據,只管持槍來要人,說句不好聽的,倒像是同伙落難,前來劫獄的意思。”
金大成這話一出口,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的警察、獄警互相對視著,詫異、震驚、難以置信等等情緒浮現在他們臉上。
江月樓腦海里如同一團亂麻,面對金大成的誣陷也不辯解,從始至終只堅持一件事,就是救出陳余之。
他毫不猶豫地調轉槍口,指著金大成,擲地有聲地喊:“放人。”
圍在他身邊的警察瞬間都將槍舉起來指著他,把金大成保護起來。
金大成起初被江月樓的槍口嚇了一跳,但很快鎮靜下來,環視一圈指著江月樓的槍口,笑道:“江月樓,咱們同事一場,我勸你看清形勢,別沖動……”
可是他話音還未落,江月樓就毫不猶豫地開槍了,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射進監獄門外的墻里。其他警察都被這一槍震住,持槍指著江月樓,但誰都不敢真的開槍。
“江月樓,你瘋了!”金大成嚇得腿軟,臉上再無嘚瑟之情,捂著流血的耳垂尖叫著。
江月樓的眼神越發狠辣,語氣也漸漸失去了耐心:“放……人!”
“開槍,都給我開槍!”
其他警察聽見長官下令,咬牙將手指放在板機上,但還是沒人敢開槍。他們一步步靠近江月樓,包圍圈越來越小,手中的槍幾乎都要戳到他身上。
監獄門前,形勢越發緊張,一觸即發。
此時,人群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白金波急沖沖趕過來,推開一干警察,徑直走到江月樓的槍口前,冷眼看著他。
槍口距離白金波的胸口很近,幾乎就要頂上,驚得眾人不知所措,金大成甚至喊了出來:“署長小心!”
白金波篤定江月樓不會對他開槍,毫無懼意,劈手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江月樓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這才如夢初醒,持槍的手軟軟垂了下去,神情卻仍舊倔強,雨水都沖刷不掉他臉上的堅毅。
“你現在所有的行為都是火上澆油。你想讓他死,就繼續。”白金波低聲斥罵了一句。
他的話讓江月樓的理智一點一點回籠,兩人對視著,眼神看似波瀾不驚,里面卻蘊含著驚濤駭浪。
“跟我上來。”白金波拿走了他手里的槍,拽著他的胳膊離開監獄門口。
身后,傳來金大成惱怒地喊聲:“署長,他不能走!他涉嫌販賣鴉片,企圖武力劫獄,還打傷了人,應該下獄,等候審訊!”
白金波頓住腳步,目光凌厲地看向金大成:“我自會處理,給你一個公正的答復。”
兩人一前一后進入署長辦公室,白金波啪的一聲把門摔上,惱火地盯著江月樓接著訓斥:“可以啊,翅膀硬了是吧?以為整個警察署歸你一人是吧?隨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月樓繃著嘴,一言不發地任由白金波罵著,直等他發泄完,才開口:“署長,陳余之絕不會販賣鴉片。”
“我看你是下雨把腦子淋壞了!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說他?你好好想想怎么跟警署上下解釋你今天的行為吧!”聽了他的話,白金波更氣了。
“我沒什么好解釋的。”
“你……”白金波端起茶杯,連灌了好幾口茶水才將心情平復,繼續苦口婆心道:“你明知道自己有時候情緒不穩定,不受控,這當口你跑出來逞什么能?先不說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販賣鴉片……”
江月樓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他不是!”
“好,就算不是。”白金波無奈了,“他現在人贓并獲下了獄,你把這件事的原委查清楚,鴉片的來源弄明白,不就還了他清白,也就救了人嗎?持槍威脅自己的同僚算什么本事?有用嗎?”
“金大成的手段,大家都清楚。我晚一個小時,無辜的人就多捱一個小時。就算我查清了真相,救出人來,只怕不死也殘。”
面對江月樓的倔強和固執,白金波又氣又無奈,簡直不知道說他什么才好。
“我可以把人從金大成手里要出來,保證他在你查清真相前活著。但前提是,你現在下去給金大成道歉。”
“不。”
白金波看江月樓死活不聽勸,火氣蹭蹭地往上冒。他努力克制著脾氣,指著他說:“如果你還想做警察,還想繼續在這個職位上實現景城無煙的理想,就老老實實給我服軟道歉!否則,你今晚的舉動,不出明天,就會被金大成拿著做文章,捅到政府委員會去,捅到蔡市長那里去,你明不明白!你要救陳余之,但你要先保證自己能夠活著,能夠在這個位置上活著,才有資本去救人!”
江月樓因為白金波的這番話產生了動搖,沉默著,眼神卻不似之前那般堅持了。
白金波看出他情緒上的松動,趁熱打鐵,繼續游說:“否則,你入了獄,成了階下囚,結果不過是兩人一起赴死!而且,是蒙受冤屈,不明不白地赴死!”
“好,我去。”終于,江月樓做了艱難的決定。
還站在監獄門口的金大成氣惱地擦了擦耳朵上的血,訓斥門口的警察發泄怒火:“真是廢物,連個人都攔不住!他有槍,你沒有嗎?養你們這群東西有什么用!”
警察們垂著頭,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眼睛都給我擦亮點,再有人硬闖,直接開槍!”他說完,轉身往監獄里走去。
身后,傳來展君白的聲音:“金科長,這么晚了還在工作,兢兢業業,辛苦了。”
金大成聞聲回頭,看到展君白笑吟吟地撐傘而來,傘下還站著他的“未婚妻”楚然。
他有那么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恢復過來,忙向著展君白迎了上去,滿臉諂媚。
“喲,展司長!這么大的雨,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展君白微微一笑,也沒有多同他多寒暄,直截了當說明了來歷。
金大成心里一驚,吞吞吐吐道:“這……不妥吧?不然,您先暫時換個別的醫生……”
展君白的態度倒很溫和:“我府上這位病人很重要,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手術就是陳醫生做的。你暫時把陳醫生交給我,等病人清醒了,好轉了,我親自上門,把人給你送回來。”
“這不合規矩,之前沒有先例……”
楚然安靜地站在傘下,看著兩人言語博弈。
“我以我的名譽擔保。還是說,金科長不相信我展某的為人呢?”
金大成趕緊表態,訕笑道:“沒有沒有,您的為人我當然信。只是怕白署長那里,我不好交代。”
“無妨,他那里我自會去說明。”展君白不等金大成回應,又補充了一句:“對了,金科長上周遞交的經費申請,這幾日財政部正在審核。10萬元似乎少了些,司法科的弟兄們抓捕犯人辛苦,我以為,這經費標準還應當高一些。”
他話里的暗示,金大成自然是聽明白了,頓時興奮起來,立刻答應:“好,展司長,您稍等,我這就放人。”
楚然看著金大成諂媚又貪財的嘴臉,眼神中透出一絲厭惡。
展君白見金大成小跑進監獄放人,便先行將楚然送回車上等候,然后才去找白金波說明情況,因此錯過了匆匆從辦公樓出來的江月樓。
這一回,獄警更加不敢阻攔江月樓了,眼睜睜看著他直接闖入監獄中。
金大成正讓手下給陳余之解開刑具,上下打量著他,嘖嘖感嘆:“看不出來,你小子關系挺硬啊。”
陳余之虛弱地幾乎站不住,強撐著才沒有倒下去,緊張地問:“江月樓人呢,他怎么樣?”
金大成正要說什么,就見江月樓快步沖了進來。他立刻警惕起來,后退一步,盯著江月樓的動作,緊張道:“你又想干什么?”
許是江月樓身上的氣場太過強大,雖然渾身濕透,看似狼狽不堪,但精神氣仍在,足夠將金大成震懾住。
陳余之看到江月樓無事,頓時松口氣。
可江月樓從進來之后就沒看他一眼,而是大步走到金大成面前,低下頭,生硬地道歉:“對不起。”
這反常的舉動讓金大成更加坐臥不安,眼神中閃過一抹慌亂:“你……你什么意思……”
“我江月樓,向你金大成致歉,傷了你,對不起。”他頓了下,不待金大成反應,又繼續道:“我說完了,我現在帶他去見白署長。”
他說完,伸手去拉陳余之。直到此時,他才終于看向他,眼中蘊含著無限愧疚。
也就這一瞬間,金大成反應過來,忙攔下他帶走陳余之的舉動:“慢著,你的意思是,白署長讓你來領人?”
江月樓點了點頭。
金大成笑了,目光中的慌亂褪去,整個人又變得囂張起來。他上前一步,揚著下巴,刻意折辱江月樓:“人你可以帶走,但這道歉的態度,我不接受,重來。”
江月樓面無表情地沉默著,和金大成的得意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最終,他還是選擇道歉救人,態度越發誠懇:“是我的錯,對不起,請金科長原諒。”
“什么?我聽不清。”金大成陰險地笑了笑,還特意用手指挖挖耳朵。
江月樓垂在身側的手幾乎握成拳,努力忍著情緒,聲音更大了些:“對不起,請金科長原諒!”
金大成哈哈大笑起來。
而陳余之的視線落在江月樓攥得發白的指關節上,眉宇之間盡是擔憂之色。
金大成笑夠了,側了側頭,指著自己受傷的耳朵,再次為難江月樓:“江科長,這子彈要是再偏一寸,我這耳朵大概是沒了,這又該怎么算呢?”
江月樓二話不說,上前一步利落地下了金大成腰間的槍,毫不猶豫地拉開保險,將子彈上膛,反手就要對著自己的胳膊開槍。
站在他身邊的陳余之眼明手快地拉開他的肩膀,子彈瞬間擦過胳膊射在地上。
江月樓像是聽不見陳余之的驚呼,揮開他的手,繼續上膛,似乎不見血不罷休一樣。他瘋狂的勁兒徹底嚇到了金大成,一把將槍奪過來,緊緊攥在手里。
“我們走。”江月樓不再和金大成糾纏,扶著陳余之走出了監獄。
此時的雨似乎越來越小,小到地上積起的水洼都蕩不起波紋。
在車內等候的楚然,看見同樣狼狽的江月樓和陳余之從監獄內走出來,心神一震,連忙推門下車,跑了過去。
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陳余之的傷口,驚呼道:“天啊,怎么傷成這樣!”
陳余之看到她有一些意外,但很快笑著安慰道:“我沒事,不要緊。”
“人既然帶出來了,就交給展司長吧。”不遠處傳來白金波的聲音,幾人轉身望去,看到白金波和展君白從辦公樓的方向走了過來。
江月樓滿臉詫異,正要開口詢問,展君白給他遞了個眼色,楚然同時也咳嗽了一聲暗示他不要多問。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問出口。
幾人一起上了展君白的車,江月樓、陳余之和楚然同坐在汽車后排。
“所以,其實你已經找了洋醫生救治,要求陳醫生回去治病只是個借口?”聽了展君白的解釋,楚然恍然大悟,
陳余之半靠在江月樓身上,自己一身傷,還關心起玉堂春的情況。
“他那里有人照看,天韻園我也打過招呼了,你不用擔心。對了,你們都住哪里?我開車送你們。”
陳余之剛要開口,被江月樓打斷:“壽西路58號,我還有事找陳醫生,他今晚就住在我那里。”同時,他的腳不著痕跡地輕輕踩了下陳余之,暗示他不要說話。
展君白對此并無異議,又問了楚然的住處,將他們一一送到門口。
江月樓扶著陳余之回了家,兩人坐在桌前,沉默以對。
“對不起。”
幾乎同時,陳余之也開了口說了聲謝謝。
江月樓為他將陳余之拖進危險中道歉,而陳余之則為江月樓的冒死相救致謝。
彼此矛盾的話同時出口,兩人終于忍不住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