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蓉直起身,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看見了剛走入班級的周禾川。
周禾川顯然是剛打球回來,雙頰泛著些紅,指尖撥亂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甩手將校服外套掛在肩膀。
他的腳步輕快,像是從光里走出的少年。
周禾川唇角帶笑,似乎沒留意到旁人驚艷的視線,徑直走到丁蓉身旁,問:“你拿著我的筆做什么?”
空氣中,能嗅見汗水與陽光的味道。
“我......”
丁蓉一瞬愣神,倉促地別開視線,垂眼解釋,“你的筆掉了,我?guī)兔炱饋?。”話落,將物件放回桌面,“給你,應(yīng)該還能用?!?br />
“誒呀,壞了也沒事?!?br /> 周禾川笑,邊找水杯邊說,“不就是一支筆嘛,小問題?!?br />
他的聲音似乎貼在耳畔,丁蓉平息著莫名加快的心跳,努力將注意力移到書本上。
周禾川仰脖喝著水,又連拽兩三張紙巾,胡亂地擦拭著額間汗水:“太熱了?!编洁熘额I(lǐng)口扇風(fēng),“教室里什么時候能安裝空調(diào)。”
丁蓉聽見他在身旁鬧出的動靜,微微抿唇,攥緊手中的筆。
待燥熱與汗意全然散去,周禾川才小心翼翼地向丁蓉靠近了些,問:“下堂什么課?”
“物理?!?br /> 丁蓉回答。
“這回得先做測試吧?!?br /> 周禾川在抽屜里翻著書,又悄悄提眸朝身邊看,“我昨天沒預(yù)習(xí),要是被提問的話,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br />
丁蓉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
周禾川笑出虎牙:“不說話就當(dāng)你默認了。”
上課鈴響起,丁蓉仍將頭埋在書本里。她看著滿頁的公式,腦海里卻盡是周禾川的笑容。
新學(xué)期的第一個班會,馬平良組織學(xué)生們進行班委評選。
“學(xué)習(xí)委員就不用投票了吧?!?br /> 馬平良轉(zhuǎn)身,直接在黑板上寫好丁蓉的名字,“每次小考都是第一,大家要多向丁蓉同學(xué)學(xué)習(xí)?!贝舟E收尾,又說,“怎么,沒有人鼓掌嗎?”
同學(xué)們相視一眼,掌聲三三兩兩的響起。
丁蓉不習(xí)慣被關(guān)注,筆尖在紙面留下深深的字痕,希望這尷尬的狀況能快些結(jié)束。
這時,耳畔忽然傳來響亮的掌聲。
丁蓉微怔,恍然間轉(zhuǎn)頭,隨及跌入周禾川燦若星辰的眉眼。
“我的同桌是學(xué)習(xí)委員啊,以后有不懂的題目都能請教你啦?!?br /> 周禾川笑著說,愈加起勁地鼓掌,“恭喜,實至名歸??!”
他在班級內(nèi)的人緣很好,此言一出,周遭的掌聲瞬間變得熱切,讓原本僵持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
丁蓉失神地望著他的笑臉,直到筆尖在紙面暈開小小的黑點,才垂目避開目光:“謝謝?!陛p聲說,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沒事?!?br /> 周禾川耳尖發(fā)紅,卻故作無事地擺手,“大家都是朋友嘛。你成績好,就該獲得鼓勵?!痹捖鋾r偷瞄對方,又悄悄揚起唇角。
“行了?!?br /> 待掌聲又響過一陣,馬平良 才清嗓說,“其余的班委匿名投票。”將裁好的紙條放在各列的首排,“向后傳,寫好的自己交過來。”
短暫的騷動結(jié)束,班內(nèi)重回平靜。
馬平良示意道:“丁蓉和周禾川,你兩上來統(tǒng)計名單?!?br />
周禾川樂顛顛地向前走,率先跳上講臺,緊張而期待地看著丁蓉走向自己。
馬平良瞥他一眼,用裝有字條的紙盒敲擊桌沿:“叫你過來罰站的嗎?拿著,你來報數(shù)?!币姸∪厣吓_,語氣溫柔許多,“知道怎樣做吧?”
“嗯?!?br /> 丁蓉點頭,從板槽中取出粉筆,“在候選者名字后畫正字?!?br />
馬平良投以認可地笑容,臨下講臺前,又看了眼周禾川。
后者趕緊去翻字條,嘴里還在嘟囔:“老馬啊老馬,沒想到你也搞區(qū)別對待?!?br />
隨時間流逝,紙盒里的字條越來越少,等最后一張字條被打開,班委的各項職務(wù)皆有所歸屬。
周禾川以極高的票數(shù)成為體育委員,又承擔(dān)了組建班內(nèi)籃球隊的責(zé)任。
大家都看過他打籃球時的風(fēng)采,下課鈴剛響,男生們就圍在他的坐位前,爭相著要報名加入籃球隊。
有女生問:“男籃都有了,啥時候組織女籃啊?!?br />
她的朋友附和:“對啊,周禾川,你去給老馬提議一下唄。”
周禾川忙得不行,剛答應(yīng)完這個,又要回應(yīng)那個。
丁蓉?zé)o法參與進話題,只將桌子挪遠些,好給他騰出更大的空間。
“丁蓉?!?br /> 馬平良打開邊側(cè)的窗戶,指節(jié)敲擊窗邊,“你出來一下?!?br />
丁蓉放下筆,忙起身向外走去。
周禾川從圍聚的人群中探出腦袋,張張口,卻沒來得及做出詢問,眼神里的擔(dān)憂大過好奇。
丁蓉跟著馬平良走進辦公室,抬手掩好敞開著的門。
“過來坐。”
馬平良拉過旁邊的板凳,待她落座,才從袋中取出文件,“這是學(xué)費補貼的申請表,你拿去填好,周四前交給我?!?br />
丁蓉看著需要填寫的信息,目光在頁腳停?。骸袄蠋煛!陛p聲問,“一定要父母簽字嗎?”
馬平良說:“理論上是需要的。”輕敲兩下桌面,又說,“如果你不方便,也可以找其他長輩?!?br />
“好?!?br /> 丁蓉攥緊手里的文頁,“謝謝老師?!?br />
“沒事?!?br /> 馬平良垂眼,聲音似有嘆息,“回去上課吧?!?br />
丁蓉點頭,將表格反扣入懷中,極快地起身離開。一回到班級,她立馬將文件揣進抽屜。
“誒?!?br /> 周禾川湊上前,小聲關(guān)切道,“老馬剛才喊你干啥啊?!?br />
“沒什么。”
丁蓉的指尖稍作停留,隨及拽過書本將申報表蓋住,若無其事地說,“只是問作業(yè)的事?!?br />
“哦。”
周禾川沒有懷疑,忙將組建球隊的打算告知丁蓉。他似乎很興奮,邊說邊舉手比劃。
丁蓉偶爾附和兩句,看見他唇角的笑,沉悶的心情才緩解許多。
一中是康城市最優(yōu)秀的中學(xué),除卻保證升學(xué)率外,對校風(fēng)紀(jì)律也有所要求。
無論是眼保健操還是午休,都會安排各年級的學(xué)生們互相檢查。
馬平良將班委們分為兩人一組,每周輪著去巡查紀(jì)律:“遇見違規(guī)的,該扣分就扣分,其他班級也不會對我們收下留情。”搖手指向黑板旁的流動紅旗,“到學(xué)期末,優(yōu)秀班級會有獎勵,大家多多爭取啊?!?br />
周禾川輕嘖:“老馬這是給我們下kpi呢?!?br />
丁蓉險些被逗笑,側(cè)目問:“我的筆記你抄完沒有?”
“快了,快了?!?br /> 周禾川連忙加快速度,筆尖似乎要在紙面蹭出火花,“還剩最后兩行。”
丁蓉看著他奮筆疾書的模樣,稍許垂眼,長睫遮住眸間淡淡的情緒。
經(jīng)過一月的相處,丁蓉對周禾川逐漸有所改觀。他并不像自己先前認為的那樣,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上學(xué)只為混日子的二世祖。
相反的,周禾川雖然對未來不做打算,但學(xué)習(xí)態(tài)度卻積極而認真,笑容常掛在唇畔,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
陽光,樂觀,幽默,他似乎值得一切美好的詞句。
丁蓉恍然地想,失神間,卻在紙面畫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上午的課程結(jié)束,午休鈴聲準(zhǔn)時響起。
周禾川早已趴在桌面休息,腦袋枕著雙臂,聞聲仍是一動未動。
丁蓉用筆夾住檢查本,緩而站起身,生怕打擾他的休息,盡可能地放輕腳步離開。
走廊上很安靜,各班都有班委在講臺處看著午休。
丁蓉邊巡班檢查衛(wèi)生,邊認真地給出分數(shù),直到走出最后一間教室,才低下頭,輕輕打個哈欠。
她將檢查本合上,提步走向自己的班級,路過后排窗戶時,余光似乎與周禾川的視線相蹭。
丁蓉微怔,下意識回頭去看,對方卻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雙眼緊閉,顯然睡得很熟。
‘難道是我看錯了?!?br /> 丁蓉暗自留心,每次檢查完午休回來,總偷偷看觀察周禾川的動靜。
可惜在那次之后,對方再沒有露出端倪。
這一日,又輪到丁蓉巡查午休。
她因為要找英語老師問題目,只能請求其他同學(xué)代為檢查。午休鈴聲響起,她照常帶著檢查本起身。
等交接完成,丁蓉才小跑著趕到辦公室。
她生怕打攪?yán)蠋焸冃菹ⅲM可能快地描述完所有問題。而老師向來喜歡認真刻苦的學(xué)生,回答得也是十分清楚而詳細。
離打鈴還有十分鐘,這場答疑會才匆匆結(jié)束。
丁蓉與老師輕聲道謝,將座椅搬回遠處后,拿上書本離開。
辦公室與一班的距離最近,兩扇門僅有十步之隔。
丁蓉想了想,緩而調(diào)轉(zhuǎn)足尖,選擇從二樓繞至一班的后門。
她輕手輕腳地走入教室,目光觸及到自己的座位時,眸子恍然一怔。
周禾川并沒有午休,而是側(cè)身盯著窗外,脖頸昂得很高,似乎在等待某個人。
‘我就說沒有看錯。’
丁蓉垂眼,稍許揚起唇角,慢步走到他身后,輕聲問:“午休還沒結(jié)束,你可以多睡一會?!?br />
話落,周禾川的肩膀明顯一僵:“我......那個不是很困......”緊張地舌頭都打結(jié),忙以笑繞開話題,“你去哪了,怎么沒有去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