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那些事 ！
    沙娜雅深深凝視了羅九，似乎在猶豫著什么。過了半晌忽然站了起來，雙手?jǐn)n了一下濃密的長發(fā)，冷淡地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時間沒幾分鐘了，我去下洗手間。”
    然后快步走出了病房，臨出門前回過頭飛快地瞥了一眼床頭柜。
    羅九的目光順著落在了床頭柜上，不由得瞳孔驀然緊縮，上面赫然放著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手槍，那是沙娜雅留下的。
    這是最后的生機(jī)了。羅九一把摸起了槍，咬著牙搖搖晃晃地下了床。走不動也得走，好在他除了頭部挨的拳頭比較多，其他地方并沒有怎么傷著，憑著那一針興奮劑的作用，精神體力上還勉強(qiáng)支撐得住。
    這時候，唐醫(yī)生推門而入，跟正要出去的羅九來了個臉對臉，冷著臉喝斥道：“回去！你的傷好沒好，是死是活我不管，要出去得沙小姐發(fā)話。你以為我這里是想進(jìn)就進(jìn)，想出就出？到我這里來，就得守我這里的規(guī)矩——錢說話。”
    這家黑診所的規(guī)矩向來如此，不管是入院還是出院，那都是錢說了算，誰給錢誰說了算。既然接診此人是沙娜雅給錢，那就得他想出院就得沙娜雅同意。
    唐醫(yī)生也看到了羅九手里的槍，照樣一點(diǎn)不怵，見得多了。
    他開設(shè)這個黑診所為江湖人物救死扶傷多少回了，被人刀槍相逼或是以性命威脅那是家常便飯，但是從來沒人當(dāng)真動他一根毫毛。
    道理很簡單，都在江湖上打滾刀塵上舔血的人物，誰也不難保自己沒有日后需要用到這位黑醫(yī)生的時候——拿了錢就兢兢業(yè)業(yè)認(rèn)真辦事，什么人都敢窩藏救治，這簡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備，火拼斗毆都少不了的職業(yè)典范。
    “你錯了，醫(yī)生。不是錢說話，是槍說話。我也用不著想到以后，如果我還有以后的話。”羅九咧開嘴一笑，沖著唐醫(yī)生露出了森森白牙。
    唐醫(yī)生察覺得氣氛不對，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羅九抬手扣動板機(jī)，一聲清脆的槍響。唐醫(yī)生眉心中彈，臉上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驚諤表情，身體慢慢軟倒下去。
    與病房隔著兩堵墻的診所洗手間里，沙娜雅正在對著鏡子描口紅，聽著槍聲響起，手微微抖動了一下，口紅不小心涂到了嘴唇以外的皮膚上。她皺了皺眉，拿紙巾擦掉了重新描過。
    十分鐘后，沙娜雅終于化了妝，從隨身紙袋里拿出一套充滿熱帶風(fēng)情的衫襯短裙換上。雙手伸到腦后解開了棕色馬尾，讓滿頭長發(fā)蓬松披散起來，再戴上了一副花太陽鏡，然后往頭上蓋了一頂花邊草帽。
    對著鏡子照了照，從頭到腳都很像一個前來海州旅游的外國年輕女游客。沙娜雅覺得還算滿意，快步走出洗手間，一邊拿出手機(jī)打著電話，語氣顯得很惶急，似乎是事發(fā)突然。
    “師父，九哥趁我不在，殺了醫(yī)生走掉了！”
    出乎沙娜雅的意料，電話那邊并沒有勃然作色或是嚴(yán)詞訓(xùn)斥，而是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高四海低沉而平淡的聲音：“知道了，派去接他的人我會叫回來。”
    這種詭異而特別的回應(yīng)讓沙娜雅感覺到了一種隱約的不安，趕緊大聲說道：“師父，九哥做不了事情，還有我。您放心，我一定把楊小寶帶到您跟前。”
    “那你去吧。”高四海的語氣依舊深不透底，毫無波瀾。
    掛了電話，沙娜雅長出了一口氣，心里默默地想：九哥，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再往后你自求多福了。從前的恩怨，師兄妹間的情份，就此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的了。
    一輛出租車迎面駛了過來，沙娜雅招手?jǐn)r車。
    出租車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停下來靠邊了。沙娜雅快走幾步，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去哪兒？”秦倩倩不經(jīng)意地打量了一眼這個衣著清涼的外國女游客，想著自己是不是該用洋文鳥語問話，簡單的幾句對話還是撐得住的。
    她剛才從警局出來正往家里開，本來是不想停車?yán)偷模{駛都報銷了，還開什么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就拉最后一把，大約也不會有什么麻煩。
    “包車，三天，開個價吧。”沙娜雅用稍帶口音的中文淡淡說道。她雖然是在南亞出生長大，但也有一部分華人血統(tǒng)，跟著高四海的年數(shù)也不短，中文對她來說并不困難。
    秦倩倩有點(diǎn)為難，沒有駕照順手拉上幾把賺點(diǎn)零花還行，包車三天要在往常當(dāng)然是一筆好生意。但是現(xiàn)在就風(fēng)險太大了，萬一被抓到無證駕駛，那可就得往死里罰。
    “包三天，十萬。”秦倩倩沒好氣地報出了一個嚇人的數(shù)字。開這個價當(dāng)然是存心要攆人，她不認(rèn)為自己還能遇到上次那樣的稀罕事。
    沙娜雅微微皺了一下眉，笑了笑：“十萬就十萬。”
    “先給錢。”秦倩倩吃驚地扭頭看了沙娜雅一眼，隨即懶洋洋地伸出手。這也是吸取教訓(xùn)，省得又被人耍賴。當(dāng)然，她并不認(rèn)為這位口氣大破天的女乘客是來真的。
    “這是一萬塊訂金。”出乎秦倩倩的意料，沙娜雅還真就從坤包里取出一小捆百元大鈔拍在秦倩倩手心里，“余下的等辦完事情再給。”
    秦倩倩這一下是真正驚著了，把那捆鈔票在手里摸了又摸，捏了又捏，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沙娜雅，“這錢你真的給我？”
    這話一說出口，她就直想抽自己一個嘴巴，人家富婆要把鈔票當(dāng)草紙，干嘛要攔著，萬一人家反悔了呢。
    幸而沙娜雅并不反悔，目光直視前方淡淡說道：“三天，十萬，是有條件的。多問一句，扣一千。這三天你要完全聽我吩咐，讓你去哪兒就去哪兒，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沒有我的允許，你連吃喝拉撒都得在車上。”
    她之所以愿意花高價包下秦倩倩的車，而不是另尋他人，固然是因?yàn)檫@點(diǎn)錢對于她來說并不算一個大數(shù)目，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yàn)榍刭毁皇且粋€看起來很清爽的女司機(jī)。
    在長達(dá)三天的時間里，要跟一個男司機(jī)蝸在同一輛車?yán)铮犓牌ù蜞寐勊暮钩趔w味，那是很難受也很不方便的。尤其是對于有潔癖的她來說更是如此。
    至于這個女司機(jī)最后能不能拿到尾款，那得看心情，還要看這個女司機(jī)識不識相。反正辦完了事情再滅個口也是舉手之勞。
    這個奇怪的女乘客提出的要求確實(shí)很嚴(yán)苛，但是財帛動人心，秦倩倩捏緊手里的那一扎鈔票，把心一橫，咬牙說道：“行！”
    “先去市警察局。”沙娜雅淡淡說道。
    秦倩倩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還真是巧了，自己可是剛剛從局子里出來的，有心想問一句是去干嘛，話到嘴邊忍住了——要扣錢的呢。
    出租車開到了警察局門口，沙娜雅卻并不下車，嘴里擠出一個字：“等”。
    ……
    第二天，楊小寶睡了一個特大懶覺，直到下午才起床。昨天許小護(hù)士看到楊小寶的臉上傷痕后，覺得他是各種瞞著自己惹禍。為了安撫下去，楊小寶也只好跟她折騰到下半夜，今天起床后腰酸背疼，有點(diǎn)操勞過度的感覺。
    像往常一樣，楊小寶一邊吃著半早不晚的晚飯，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拿手機(jī)刷著本地新聞。
    頭條第一頁并沒有看到燕紫的名字。這很好，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說明被綁架一事并沒有給她的仕途造成負(fù)面影響。否則本地新聞上就會放出關(guān)于燕副市長調(diào)離一線或者異地考察休假之類的風(fēng)聲。
    再往下看“社會版”，楊小寶的目光停留在一則兇殺案報道上面，消息很簡略：某某餐館老板馬某某，今天上午被發(fā)現(xiàn)死于家中，身中多刀，現(xiàn)場極其血腥殘忍。警方正加緊偵察破案等等。
    這則新聞還配了一張死者馬某某仰躺在血泊中的圖，臉孔打著馬賽克，認(rèn)不出模樣。不過楊小寶也不需要看臉，就認(rèn)出圖上的死人是馬三無疑了——他的左手可沒打馬賽克，分明可以看出左手上面少了一根手指，正是昨天上午在慶祥茶餐廳拿餐叉釘下來的半截小指頭。
    楊小寶冷笑一聲，關(guān)掉了手機(jī)網(wǎng)頁。
    這事是羅九干的無疑了。馬三是一定會死的，羅九不弄死他，天道社的其他人也一樣會弄死他。區(qū)別在于羅九會下手最急最狠，最沒有顧忌。
    如果是天道社執(zhí)行幫規(guī)清理反骨仔，按照他們社團(tuán)老規(guī)矩，悄沒聲兒地把人綁上啞鈴沉江多好，既環(huán)保又干凈，犯不著搞得這么張揚(yáng)——不管是大社團(tuán)還是小幫會，只有悶聲干黑活兒，才能悶聲發(fā)大財。
    所以，只有瘋狗一樣的羅九才會搞得這么血腥張揚(yáng)。這家伙居然沒有被高老頭子逼問他三個億的下落然后切成三億個零件，楊小寶對此有點(diǎn)意外。不過這也沒什么好在意的，羅九身后沒了天道社這個龐大組織撐腰支援，那就什么都不是。
    現(xiàn)在的羅九不過是一條孤零零的野狗，廁所里撞見就在淹死在馬桶里，大街上碰見就打死在陰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