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寧回到家。一邊把脫下的棉大衣掛到衣架上，一邊大聲叫著：“媽，媽，我回來了！”
    母親馮鈺慧正在廚房里忙碌著：“寧兒哪，今天怎么回來啦？”
    “學校放寒假了。媽，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打鹵面，你回來得正好，趕上了啊。”
    卞寧走到廚房的灶臺前，湊近正冒著熱氣的鐵鍋一聞：“啊，真香啊。”
    “等你爸回來了，咱們就吃飯。”
    “爸還是那么忙嗎？”
    “可不是嘛！這幾天說是來廠援建的蘇聯專家們正加班加點在現場指導安裝設備，他這個當廠領導哪能不在現場呆著。這不，已經有兩天都沒回家了，中午才叫人帶話回說，今晚上要回家來換身衣服順便改善一下伙食，我這才去買了肉，做的打鹵面。”
    卞寧從媽媽的身后摟著她撒嬌地說：“媽媽真偏心，老爸要回家，你就給他做好吃的，就不想想女兒回家來想吃什么。”
    “我才不偏心呢，誰想吃好吃的，就趕快回家來。”
    母女倆正說笑著，卞永祥開門進了家，他聽見女兒的聲音就說：“我們的大學生回家來啦？嘿，我這是有好長時間都沒見著我閨女啦。”
    “爸，你是以廠為家的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你的工作重要，你心里裝的全是工廠啊、工人啊、計劃啊、利潤啊，哪有你閨女的地兒？”
    “喲，是對爸爸有意見啦？虧你還是個共青團員呢。你可要給我記住啊，無論在什么時候，咱都要把國家利益、集體利益和工作放在第一位。小家要服從大家，服從國家。這個道理你可得記住了。”
    “爸，你一直都是這么教育我的。吃飯吧，媽把打鹵面都做好了，爸，你坐。”
    卞寧把媽媽煮好的打鹵面從廚房端出來放在桌子上。
    卞永祥一邊用毛巾擦干剛洗過的手，一邊對卞說：“閨女，我這兒正好還有件事要給你說。”
    “爸，你是不是想給我買什么好東西？。”卞寧亟不可待地問。
    “你就知道買東西，我哪有那閑工夫。”
    “那還能有什么事？”
    卞永祥在桌子邊坐下，端起打鹵面大口地吃了兩口：“還是家里的飯香啊。”
    “爸，啥事嘛？你說呀。”
    “閨女呀，你著急就對了，我還正抓瞎呢。”
    卞永祥抹了一下吃了鹵面的嘴，對女兒說：“是這樣，最近我們廠里的蘇聯專家不正在對援建的生產主機設備進行安裝調試嗎，可在這節骨眼上，現場的俄語翻譯偏偏又得了急性盲腸炎住進了醫院。本來廠子里就缺俄語翻譯人手，現在又遇到這么個突發的情況，真讓我抓瞎啊。上哪里找誰呀？我這一急吧，就突然想到我不是還有個學俄語的閨女嗎？這不，還沒等我去學校找你，你就回來了。到底是我的閨女啊，真是和爸爸心有靈犀。”
    “什么心有靈犀啊，爸，我可是學校放寒假回家的。再說我是學公共俄語的，而你們廠里的那些技術所涉及的很多都是專業術語，我不會呀，只怕是無法勝任。”
    “什么不能勝任？哪來那么多的理由啊？廠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閨女你的事。必須得去。明天一早就跟我到廠子里去熟悉熟悉，你就是連說帶比劃，也必須把這個任務給我拿下咯，誰讓你是我女兒哪。這還有一點啊，你是共青團員對吧，那共青團員就去盡無報酬的義務”
    “爸，我可不是因為沒有報酬不去的，確是是耽心遇到專業術語我翻譯不了，那樣的話會讓別人笑話的。”
    “誰會笑話？現在是如何確保設備計劃安裝進度的按期完成的問題，別的還有比這更大的問題嗎？我這是算的經濟賬啊”
    “那好吧，誰讓我是您的女兒呢。不過，我有個條件”卞寧十分認真地說
    “條件？去臨時幫個忙還要提條件哪。過分了啊。”
    “爸，我的條件很簡單，等我的翻譯工作結束了，你給我買雙溜冰鞋好嗎？”
    “這沒問題。只要你把任務給我完成了，要什么樣的溜冰鞋我都給買。”
    卞寧伸手去和卞永祥擊掌并高興地說：“說話算話！”
    馮鈺慧從廚房里又端出兩碗打鹵面來：“瞧你爺倆一見面說起來話就沒完，來，快乘熱吃吧，面都涼了。”
    第二天一早，卞寧懷著忐忑的心情跟著卞永祥走進了紅星機器廠的2號廠房。作為廠長的女兒，她還是第一次走進工廠的車間，她好奇地看著在高大的廠房里正忙
    碌的人們。眼前的這些勞動場景原來只是在新聞紀錄片上看到過，而現在，自己不僅是親眼所見，還要以一個勞動者的身份參加到他們的工作中去，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在她心里油然而生。她走到父親身旁問：“爸，蘇聯專家啥時候到？”
    卞永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了，廠里派去接他們的車應該差不多要到了。”
    “爸，雖然我對廠里專業性很強的俄語單詞的翻譯心里沒有底兒，但會盡快的去學習把它做好的。”
    “應該這樣，這就好比戰士上戰場一樣，你只能想三個字：打贏它！”他想了想，以鼓勵的口氣對卞寧說：“沒關系，你就盡力的翻譯，實在應付不了，就在機器與蘇聯專家打手勢比劃著交流。我相信他們也是會明白的。”
    “嗯。”
    這時，從車間門口進來一個職工說：“卞廠長，蘇聯專家的車已經到了。”
    “好。”卞永祥趕緊走到廠房門口去迎接。他伸出手和走進車間大門的蘇聯專家一一握手問好：“你好！歡迎！”
    站在父親身后的卞寧充滿笑意的眼睛忽然一亮，她在這些蘇聯專家當中認出了的日丹諾夫。
    日丹諾夫在和卞永祥握手的時候也認出了站在一旁的卞寧，他驚奇地伸出手來和卞寧握手：“你好！黑眼睛姑娘，想不到我們會在這里見面！”
    “日丹諾夫同志，您好！”
    “你不是在上學嗎？怎么會在這兒呢？”
    “學校放寒假了，應我父親的命令，臨時來這里做現場翻譯。”
    “你父親？”
    “就是剛才和你握手的那位。”卞寧給日丹諾夫指了指。
    日丹諾夫笑著說：“祝我們合作愉快。”
    卞永祥見女兒和蘇聯專家像熟識的朋友一樣打招呼覺得奇怪，便悄悄地拉過女兒問道：“你怎么會認得他的？”
    卞寧只是笑了笑。
    大型設備的安裝現場。圍著圖紙的日丹諾夫正在與幾位中國的技術員交流著，他一會兒指著設備流程圖講
    著，一會兒又領著他們來到設備旁比劃著。卞寧很注意地聽日丹諾夫說的每一句俄語，然后把日丹諾夫說話的大意翻譯給在現場的中方技術人員聽。技術員按著卞寧翻譯的意思做了筆記然后又指導工人進行操作，設備安裝的現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卞永祥一會兒走來看看工程技術人員和蘇聯專家交流的情況，一會兒又去設備旁看
    工人們在技術人員的指點下安裝。當他看到女兒神情專注地在聽蘇聯專家說隨即又翻譯的情景，心里不由流露出對女兒的幾分贊許。
    下午六點下班了。
    卞寧跟在卞永祥身后把日丹諾夫等蘇聯專家送到了停在工廠門口等候的小車旁。
    卞永祥對專家們說：“感謝你們在現場認真負責的工作和辛勤的勞動。”
    日丹諾夫上前握著卞永祥的手說：“不客氣！保證這些設備按計劃盡快地安裝就緒是我們的職責。下一步我們還將對設備投入運行前要做安全性能的調試，具體方案待我們開會研究后做個計劃給你們。”
    卞永祥用力地搖了一下日丹諾夫的手：“好，謝謝，謝謝專家同志們。”
    日丹諾夫指著卞寧用生硬的漢語笑著說：“應該謝的是我們的翻譯同志。”。
    日丹諾夫上了車后，從車窗里頭探出頭來，對著卞寧伸出大拇指：“黑眼睛姑娘，今天的合作非常愉快！明天見！”
    聽到蘇聯專家對自己第一天的翻譯工作的肯定，卞寧心里掩飾不住高興地朝日丹諾夫揮了揮手：“明天見！”
    繁忙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原本空曠的2號廠房經過一個多月設備安裝就要剪彩開工了。
    廠房高高的橫梁上懸掛著寫有中、俄文的紅色橫幅：熱烈慶祝動力車間投入試運行。車間的廣播里播放著雄壯、豪邁的《歌唱祖國》，工人們身穿著深灰色的嶄新工作服站成幾排，喜氣洋洋的等待著領導剪彩、發開工啟動令。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卞永祥走上了在廠房里臨時搭建的簡易臺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對即將進入崗位的職工們講：“同志們，我們北濱市紅星機器廠的動力部分在蘇聯專家無私的、大力的幫助和指導下，在廠里各部門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同志們的團結協作中，經過一個月多的安裝調試，今天正式投入試運行了！這是不單是我們廠里值得慶喜的大事，同時也是在國家重點援建項目中已開始部分投產的大喜事。在此，我代表廠黨委向蘇聯專家們表示衷心的感謝！援建我們的項目投入運行是與專家們的支援是分不開的，這是中蘇友誼結出的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