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瑞誠接到朱會長打來的電話說,侯三壽有消息了,在坦桑尼亞。大使館的人說,侯三壽在達累斯薩拉姆辦的落地簽證,是非正常出境。他現在具體在坦桑尼亞哪里,干什么,跟誰在一起都不清楚。朱會長答應馬上給坦桑尼亞溫州商會的夏會長打電話,讓他幫忙查找。
黃瑞誠剛放下電話,唐元彪走進辦公室,黃瑞誠指責道:“公司的錢都哪去了?我這里要用錢,你說沒錢了。你現在怎么總像防賊一樣防我?我拿這些錢是救人、救企業,用得著你摳摳唆唆嗎?你今天不把錢轉給方明強,他廠里要出一點事,明天你就給我回家。”唐元彪一臉苦相:“黃總,你得問清情況再發火吧?”
黃瑞誠武斷地說:“什么情況?你跟高總監串通一氣,對我進行經濟封鎖。”唐元彪苦笑道:“你冤枉我了,封鎖你的,不是我,是銀行。我們給奮鈞科技擔保的兩個億早就到期了,他們還不上,銀行就把我們賬上的錢凍結了。”
黃瑞誠急了:“那就去銀行跟他們說明情況呀!奮鈞科技不是還沒死嗎,急著凍結我們的錢干什么?還講不講規矩啦!”唐元彪無奈地說:“現在是風聲鶴唳,各家銀行都成了驚弓之鳥,只要收不到錢,就立馬凍結擔保企業的資金。我找他們多少趟了,死不松口。”“真是豈有此理!走,找他們行長去!”黃瑞誠氣憤地說完,起身就走,唐元彪緊隨其后。
二人來到銀行,行長熱情地招呼:“黃總,好久不見了……”黃瑞誠很不客氣:“行長大人,你到底幾個意思?當初給奮鈞擔保是你出的餿點子,為了不駁你的面子,我二話沒說答應了。現在還沒進入司法程序,你就提前把我賬上的兩個億給凍結了,你能不能積點德呀?又挖坑又埋人,累不累?看我不順眼你直說,我把我季誠集團的賬戶從你這兒撤了,今后我們就老死不相往來。”
行長滿臉堆笑:“黃總,別發火,快請坐。”黃瑞誠不買賬:“坐不住,被人掐著脖子氣都喘不過來了,你還是讓我躺著吧。”
行長深表歉意:“算我對不起你……”黃瑞誠不依不饒:“什么叫算?就是!要不是你非逼著侯三壽讓我擔保,我會擔保嗎?現在你又搞株連九族,還讓不讓企業活了?把我們都弄死了,你就能活成千年妖怪萬年龜嗎?”
行長說:“黃總罵夠了吧?要不要我把耳朵洗一洗,繼續聽你罵,反正我今天沒什么事。”黃瑞誠說:“我知道你會說,這是上面的意思,你做不了主。你說吧,是想逼死我呢,還是讓我好好活?”
行長嘆苦:“這次金融風波一沖擊,資產優良的企業所剩無幾了,我還能干那種缺德的事嗎?一刀切,害死人啊!我跟你一樣也是受害者。”黃瑞誠一臉期待:“那總有解決的辦法吧?”“有。我說出來怕你罵我。”“你不說,我照樣罵!”
行長耐心地說:“凍結的資金在侯三壽回來之前不可能解凍,這是省行的死命令。我們商量過了,你們以資產抵押的方式,行里給你兩個億的貸款。”唐元彪急眼了:“太聰明了吧,拿我們的錢貸款給我們,還得我們付利息,這種事你們怎么想得出來?”
行長急了:“唐總,你就別煽風點火了,再煽,黃總都要把我桌子掀了。黃總,我用行長的最大權限下浮貸款利率,提高存款利息,將你們的損失降到最小的程度。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黃瑞誠用鄙視的目光看著行長:“難怪人家說你們銀行家有倆腦袋,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行長說:“黃總,你就別再冷嘲熱諷了,一會兒我請你吃飯,給你賠禮道歉。”
“免了,這頓飯太貴。元彪,趕緊叫老高來辦手續,不然一會兒又變卦了。”黃瑞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行長緊追慢跑跟在黃瑞誠后面說:“黃總,別走呀,晚上一起吃個飯,我還有事跟你談呢。”黃瑞誠說:“跟下雨收傘、晴天送傘的人,沒什么好談的。”
唐元彪在季誠集團停車場攔住蘇若冰說:“蘇助理,你好好勸勸黃總,不能再這么干了,受金融風波影響的企業不是一兩家,再這么無休止地幫下去,要把我們自己拖垮的。”蘇若冰無奈地說:“我勸過,他不聽。”
唐元彪說:“我有個主意,得你跟黃總說,他現在看到我和老高就兩眼冒火,我說又得挨罵。”蘇若冰笑道:“誰讓你們不知好歹老是當反對派。”
唐元彪著急地說:“不反對行嗎?由著他來,季誠集團就該改慈善總會了。蘇助理,你一定要想辦法讓黃總離開溫州,躲開受困企業的騷擾。銀行都辦不了的事,他非拿小貸公司在那里頂,頂得住嗎?不幫,他不忍心;幫吧,幫得過來嗎?只要他離開溫州,我和老高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蘇若冰說:“這時候讓他離開溫州沒理由呀。”唐元彪說:“我的智商只能到這一步,下一步哄也好騙也好,就看你了。”蘇若冰說:“行,我試試看。”
于是蘇若冰開始“試試看”了。黃瑞誠坐在辦公桌前簽閱文件,蘇若冰在他身后又是揉肩又是捶背:“阿誠,你最近太累了,出去放松放松吧,再這樣下去,身體要弄垮的。”黃瑞誠說:“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倆一起去。”
蘇若冰說:“反傾銷案不是馬上要開庭了嗎?你就不想到現場一睹兒子出庭的風采?我看你成天說想兒子都是假的。”黃瑞誠放下文件看著蘇若冰說:“蘇,我聽出來了,你一下午在我這兒軟磨硬泡,就是想把我支出去,是元彪和老高的餿點子吧?沒想到一個教授居然被人當槍使。”
蘇若冰不高興了:“你再這么說我要生氣了,跟他們沒關系,多好的機會啊,兒子出庭答辯,老子充當啦啦隊助陣。”黃瑞誠說:“對,再帶上小喇叭,嗚呀嗚呀地吹,然后喊著‘進一個,進一個’,你以為這是世界杯啊!”
蘇若冰說:“你是不想去嘍?那我就告訴小威,說你沒興趣。”黃瑞誠說:“等等,是臭小子主動請我去嗎?”“我哪請得動你呀。”“早說啊,我一定去。”
蘇若冰說:“杯具啊,我的話是越來越不管用了,以后這日子怎么過呀!”
黃瑞誠忙說:“蘇,臭小子只有通過你,我才會答應,否則,一律回絕!”
黃瑞誠、林佳來、蘇若冰、侯小帆走進溫州機場大廳。金青云、許甌平已經等候在那里。侯小帆一見金青云,頓時傻眼了。
林佳來說:“青云,又麻煩你了。”金青云躲避著侯小帆的目光說:“一家人,應該的。”“黃總,給我……”許甌平說著從黃瑞誠手里接過行李箱。
黃瑞誠問:“甌平,你也一起去上海?”“我去把她們安頓好了就回來。”許甌平說著提著行李箱一路小跑去柜臺辦理登機手續。蘇若冰給金青云做交代,并將病歷、藥品等交給她說:“有不清楚的隨時給我打電話。”
林佳來看著侯小帆問:“小帆,怎么不叫‘媽’呀?”侯小帆撇了撇嘴,目光里流露出怨恨。金青云忙說:“佳來,別為難孩子。小帆,是我錯了,我沒資格當這個媽。等金生愿意回來認我這個媽了,你們就回家。”
侯小帆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她轉身從大廳里跑出來,發瘋似的向停車場跑去,哭著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劉靈子接電話說:“喂,是小帆嗎?”侯小帆失聲痛哭:“師姐,我該怎么辦啊……”
劉靈子說:“小帆,別哭,你聽我說,小威去南非了,他讓我告訴你,盡快去侯叔叔的公司,做你能做和該做的事。”侯小帆說:“我害怕,我做不到……”
劉靈子說:“小帆,別害怕,你一定能行。小威臨走前給你發了一份郵件,該怎么做寫得很清楚,你好好看看。另外,還有一份航空快遞今天也寄出了。小威說你要相信自己,要成為有主見的人。”
早晨,侯三壽提起行李走出出租房,上了達累斯薩拉姆公路。天大亮了,侯三壽拎著行李走,腳有點跛。阿斌駕著一輛破破爛爛的皮卡車過來,侯三壽招手攔車。阿斌打量了一眼侯三壽沒停車。侯三壽喊:“兄弟,你是中國人嗎?”阿斌將車子倒回來停在侯三壽身邊問:“中國哪里人?”侯三壽說:“溫州人。”阿斌驚異道:“是溫州人啊?!我叫阿斌,也是溫州人,上車吧。”
侯三壽上車。阿斌開著車問:“到哪里去?”侯三壽不假思索地說:“哪里有錢賺就到哪里。”
阿斌說:“有五十歲了吧?腿腳又不靈便,干脆給我當伙計吧。”侯三壽問:“你是老板?”“是這輛破皮卡的老板,你如果愿意我就是你的老板。”“我愿意。”
阿斌的車在達累斯薩拉姆卡里亞克商品批發市場門口停下,他下車對侯三壽說:“走,跟我進去看看。”侯三壽跟著阿斌參觀卡里亞克市場。阿斌說:“達累斯薩拉姆是港口城市,地理位置優越,政治長期穩定,市場輻射力很強,又是東非的商業中心。卡里亞克商品批發市場是東非地區最大的商品集散地,規模排在整個非洲的前三位,是名副其實的‘東非大集市’,商品貿易輻射東非各國。”
侯三壽問:“老板,你的商鋪在哪兒?”阿斌說:“你不是坐著我的商鋪來的嗎?”侯三壽恍然大悟:“噢,你是送貨的。”阿斌不滿意了:“什么叫送貨的,我從這里進貨,然后開車到周邊偏遠地區賣,賣完再來進貨。”
侯三壽似乎明白了:“噢,就像當年走村入寨的貨郎擔。”阿斌很不滿意:“貨郎擔是肩挑,我是車載,能一樣嗎?我這叫長途販運。”
阿斌帶著侯三壽來到一家服裝商鋪前。侯三壽拿起一件衣服,用手捏了一下面料,又翻開里子看了一下針腳,然后將兩只衣袖對比了一番。服裝商鋪老板一看侯三壽的舉動就說:“是內行人,原來做什么的?”侯三壽說:“開過服裝廠。”
服裝商鋪老板很驚訝:“人才啊!你別跟阿斌跑零擔了,替我看商鋪吧,收入比跑零擔高多了,還沒風險。”阿斌急眼了:“你拆臺挖墻腳啊!”
侯三壽誠懇地說:“謝謝這位老板的好意,我是阿斌的伙計,他收留了我,做人要知恩圖報,不能過橋拆橋板。”服裝商鋪老板說:“阿斌你好命啊,招了個有情有義的伙計。”阿斌得意地笑了。
晚上,阿斌領侯三壽回到住處,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阿斌指著左手邊的房間說:“你就住那一間,會做飯嗎?”侯三壽不好意思地說:“會一點點。”
阿斌說:“我做了14年飯,自己做自己吃,馬上就要熬到頭了。你去房間整理東西,做好飯我叫你。”侯三壽說:“老板,要不我給你打個下手?”阿斌說:“用不著,又不是宴會。”
侯三壽將行李袋里的東西拿出來放好,從行李袋的底部夾層里拿出一沓錢裝進口袋。吃完晚飯,阿斌起身收拾餐具。侯三壽連忙道:“老板我來。”阿斌放下餐具說:“對呀,這是伙計干的事,不過我是習慣了。”“老板,你請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侯三壽說著從口袋里掏出錢遞給阿斌,“這點錢交給你,房租、水電、伙食費等,所有該扣的錢你就從這里扣,剩下的放在你這里,行嗎?”
阿斌接過錢數了數說:“41.5萬先令,合15000元多人民幣,在坦桑尼亞賺的?”
侯三壽說:“在港口打魚賺的。”阿斌說:“挺會賺錢的,你不怕我貪了你的錢?”侯三壽笑道:“就怕你不貪錢。貪錢的人才會摟絲扒縫去賺錢,只要不犯法。”
第二天上午,阿斌的皮卡車停在鄉村空地上,車旁圍著許多當地黑人。阿斌將貨物搬下車。侯三壽與黑人用英語交流。
一個黑人小店主對侯三壽說:“你會英語?太棒了!”指了指阿斌,“他不會,很傻。我說我的小店賣你們的貨,他聽不懂。”侯三壽問:“你想怎么賣?”“你把我要的貨送到這里,比零售價便宜一點就行了。”“好,成交。”
黑人店主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交給侯三壽說:“這是清單,還有什么緊俏的、稀奇的東西你看著進,我都要。”
侯三壽正想繼續詢問,一個黑人拿著件白底印花襯衫走過來,很生氣地嘰里呱啦說了一通斯瓦西里語。侯三壽問:“會說英語嗎?”黑人店主說:“他說他跟阿斌說過多少次了,要這款襯衫,不要白色底的,紅黃藍綠都行,可是阿斌又帶了一件白底的。”
侯三壽拿出一個本子說:“你讓他放心,下次絕對不會錯,再帶來白底的你就叫我白癡。”店主在一旁翻譯。那黑人笑著用斯瓦西里語說:“你應該當老板。”
“這話要讓他聽見,他會攆我走的。”侯三壽接著對大家說,“你們還想要什么貨品都跟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們,能讓我賺更多的錢,我就會更賣力。”
話音一落,大家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報著所要的東西。店主在一旁翻譯。侯三壽非常認真地記下。一個黑人打趣道:“記上,我要一個老婆!”侯三壽哈哈一笑:“我自己還沒有呢,你先等等吧。”
侯三壽問黑人店主:“我看你們這里像是棉花產區?”店主說:“這里是坦桑尼亞最大的產棉區。”“你們肯定需要很多編織袋啰?”“不要,不好用。都是裝糧食的編織袋,太小了,頂在頭上太輕,走路還得用手扶袋子,不方便。起碼能裝四五十公斤棉花才行。”
侯三壽說:“行,這個單子我接了。”店主說:“你要是把這件事做成,就不用給阿斌當伙計了,坦桑尼亞年產棉花幾十萬噸,你算算要多少編織袋!”
遠處,阿斌朝侯三壽喊:“伙計,別聊了,趕緊走吧!”兩人上車。店主將一個布質的棉花袋遞給侯三壽說:“大小就照這個做,我馬上聯系批發商,等你的樣品一到就訂貨,可別斷貨。”侯三壽說:“保證源源不斷。”
阿斌開車,侯三壽坐在副駕上問:“老板,你來非洲幾年了?”阿斌說:“整整十四年,兒子讀小學一年級我出來,現在讀大四了,等他大學一畢業,我就可以回家了。”
侯三壽問:“十四年你從來沒回過家?”阿斌說:“回家干嗎?把錢丟在路上,還不如花錢讓兒子上好學校。我兒子爭氣,上小學、初中我花錢給他買名校,到高中他自己就考上溫州中學了,沒花一分錢,現在是浙江大學的高材生,不但學習成績好,鋼琴、美術、書法樣樣精通,大學一畢業,篤定有人搶。”
侯三壽又問:“你老婆在家做什么?”阿斌說:“老娘客做什么!我什么也不讓她做,全心全意培養兒子,出來的時候就給她定了規矩。”
侯三壽問:“你也不想他們?”阿斌大聲道:“死人才不想呢!心都想成米篩了,千瘡百孔。誰讓我們是男人啊,娶妻生子,活的就是個責任。”
侯三壽想了想說:“老板,我覺得像你這樣賺錢太慢了,不該看著錢從身邊溜走。”阿斌停下車問:“你看見錢啦?在哪兒?”
侯三壽指了指腦袋說:“在這里。”阿斌啟動車前行,不屑地說:“想錢?我也會,小心想瘋了。”“光想不動才會瘋。像我,想到了就行動,所以,我今天就賺得比你多。”“我看見了,多一條破布袋。”
侯三壽在商城服裝批發店邊對照筆記本邊進貨。他對服裝商鋪老板說:“除了指定要的,不同顏色的都來一件。還有那個絲巾也來幾條,越鮮艷越好。”
老板對阿斌說:“有伙計沒伙計是不一樣,你最近貨賣得很快呀。”阿斌悄悄地說:“這個伙計講英語就跟講溫州話似的,我現在有隨身翻譯了。”
服裝商鋪老板對大家說:“你們知道嗎?網上瘋傳侯三壽跑到我們坦桑尼亞了。”侯三壽猛地一愣。阿斌說:“不會吧?”
老板說:“你想不到的事多著呢,跟侯三壽離婚了七八年的前妻,把自己上海的企業、房產統統賣了替他還債!”侯三壽的身體微微一顫。另一老板說:“幾千工人討薪,也是他前妻一夜之間籌資幾千萬,給工人發工資。原來鬧得最兇的主管、領班,都表示不走了,要跟企業共渡難關。”“這個侯三壽真不是人!”
晚上,臥室內漆黑一片。侯三壽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雕塑。他回想著林佳來這些年對他的好,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夜晚,阿斌在網上搜看有關侯三壽的消息,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音。他打開手機看信息,數著數字自語:“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810萬先令,哪來的?匯錯了吧……”他拿出銀行卡看了半天,一臉狐疑,就打開臥室門去找侯三壽。
阿斌輕聲喊:“伙計睡了嗎?”侯三壽答應道:“還沒呢,老板,有事嗎?”“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跟你說。”“好的,我馬上來。”
侯三壽與阿斌在沙發上坐下。阿斌神秘兮兮地問:“伙計,你有沒有……曾經收到過來歷不明的巨款?”侯三壽看著阿斌的樣子笑道:“有啊。后來吃光用光,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阿斌不相信:“騙我,你不是這樣的人……”侯三壽忍不住哈哈大笑:“810萬先令算什么巨款!瞧你這點兒出息。”
阿斌下意識地捂住口袋:“你怎么知道?”侯三壽說:“我賺的錢我能不知道嗎?!”“你怎么有我的銀行卡號?”“坦桑編織袋廠的老板梅姐有你的卡號。這些錢就是我用那條破布袋賺來的。”
阿斌瞪大眼睛:“一條破布袋值三萬人民幣?”侯三壽說:“老板,我早就跟你說過,像你這種做法賺錢太慢了。”
阿斌問:“你還有破布袋?”侯三壽指著自己的腦袋:“都裝在這兒,多著呢。”阿斌道:“伙計,說來聽聽。”
侯三壽說:“我們別干長途販運了,販運說到底還是搬運工,賣的是苦力。如果我們把長途販運變成長途營銷,那就是一門學問,賣的是腦力。我們還是開著這輛車,跑遍整個坦桑尼亞,一方面幫梅姐推銷編織袋,另一方面替市場里服裝、鞋帽、汽摩配的老板們跑業務,幫他們開發適銷對路產品,建立覆蓋全坦桑的銷售網絡。重要的是這么一路跑下來,就憑我們溫州人的商業智慧,我不相信捕捉不到更好的商機,一舉多得哦。”
阿斌支支吾吾地問:“這個點子是你出的,那……老板是誰?”侯三壽爽快地說:“當然還是你啊,你是車老板,我是跟車的伙計。”
阿斌笑道:“就這么定了,明天把這車貨送完,我就去裝一車各類產品的樣品,后天就出發。伙計,我最后問一次,你叫什么名字?”侯三壽說:“錢都在你手里,還怕我跑了?就叫我伙計吧,聽起來暖熱爽心。”
阿斌干脆說:“我保證不再問了,你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反正你不是一般人,發財的路道比我多。”侯三壽笑道:“誰讓我比你窮啊!”
豐田皮卡車行駛在姆萬扎的街道上,兩邊有好幾家汽車修理店。皮卡車在一家汽車修理店邊停下,阿斌抱出一個紙箱跟著侯三壽走進修理店。
幾個黑人圍上來問:“中國人,修車?”侯三壽說:“不修車,推銷汽車配件。”
黑人們搖著頭。侯三壽問:“會說英語嗎?聽得懂嗎?”黑人們又搖搖頭。
阿斌蹦出幾個斯瓦西里語單詞問:“你們,老板,在?”黑人們還是搖搖頭。
阿斌打開紙箱,用斯語和中文混搭著說:“這,中國,汽摩配,便宜。”又將產品價目表交給黑人們。黑人們拿過價目表,你看我,我看你。
侯三壽扯著嗓子喊道:“WhocanspeakEnglish?”這時,黑人青年倉庫正無所事事地從門口經過,聽到喊聲,朝汽車修理店答應道:“IcanspeakEnglish!”說著走進修理店。
侯三壽對倉庫說:“你告訴他們,我們是推銷汽摩配的,讓他們把老板叫來,還有邊上這幾家店的老板也叫上。”倉庫說:“要付我小費。”侯三壽答應道:“OK!”
倉庫跟黑人們用斯瓦西里語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黑人們四處跑開,不一會兒,兩三個黑人老板走過來。
侯三壽說:“各位老板,這是中國生產的汽摩配,物美價廉,你們都是行家,先看了樣品再說話。”倉庫在一旁翻譯。黑人老板們從紙箱里拿出樣品,邊看邊說:“OK!”“Verygood!”
“這是產品價目表,你們看看合不合適。”侯三壽說著,將價目表遞給黑人老板們。老板們看著價目表,驚呆了,互相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倉庫說:“他們覺得不可思議,說先少要一點,如果發貨及時,今后就都要你們的貨。”
侯三壽說:“如果需求量大,我們就在姆萬扎設個經銷點,錢一到,我們馬上發貨,一分鐘都不會耽擱。”黑人老板紛紛伸出大拇指:“OK!”“Verygood!”
侯三壽說:“這箱樣品就送給各位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再見!”黑人老板們異口同聲說:“再見!”
外面,一名黑人警察圍著豐田皮卡轉圈,不停地朝修理店張望,見侯三壽、阿斌、倉庫來到車旁,黑人警察問:“是你們的車。”侯三壽說:“是,怎么啦?”
“你說怎么啦?修車不可以停路邊,懂嗎?”黑人警察說著,拿出罰款發票本。侯三壽爭辯道:“我沒修車!這里有禁止停車的標志嗎?”
黑人警察說:“我說你修了,你就修了。想怎么解決?”阿斌拼命攔著侯三壽說:“伙計,別跟他爭了,他就是想要幾個錢,罰款單一撕,最少是兩萬。”
侯三壽急了:“我沒違章我怕他個屁呀!不能慣他的毛病。”說著,推開阿斌,對警察說:“你開單吧,你要是敢開,我就敢到警察局告你!”黑人警察笑著:“開了你不劃算,我們還是可以商量的。”
侯三壽臉一拉:“商量個屁!”阿斌連忙拖著警察往邊上走。侯三壽喊:“老板,這錢是你給的,我不認賬啊!”“算我的。”阿斌說著抽出5000先令交給警察。警察悠閑自得地走了。
侯三壽指著身邊的倉庫對阿斌說:“給他小費。”阿斌說:“就說了兩句話,干嗎給錢?燒的呀!”
侯三壽瞪起眼睛:“搶錢的你都給,人家好歹給我們當了一回翻譯,你倒不給了,非得逼人家搶啊?還有沒有是非標準!”阿斌耍賴道:“我又沒請他……”
侯三壽大聲道:“我請的!還答應給人家小費了,說話當放屁,還是人嗎?給錢!”阿斌很不情愿地從口袋里拿出一沓錢,抽出一張1000先令的。
侯三壽看不過,從阿斌手里搶了一張5000先令的遞給倉庫說:“謝謝啦。”倉庫接過錢,又看了一眼阿斌手里的錢說:“再見。”
豐田皮卡車沿著維多利亞湖行駛。侯三壽邊開車邊說:“非洲人民樸實啊,先付款,后發貨,不賒賬,生意太好做了。”阿斌說:“哼,用槍頂在你腦袋上,讓你交出錢,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侯三壽問:“老板,你來坦桑尼亞14年有什么感受?”阿斌嘆了一聲:“全是眼淚啊!但是我得活著,得讓兒子無牽無掛地讀完大學。到了,這兒就是維多利亞湖,停車,我下去拍幾張照片,發給我兒子。”
阿斌拿相機選取不同的角度拍照。侯三壽看著維多利亞湖說:“我還是喜歡大海。”阿斌說:“我只要是水都喜歡,水就是財。伙計來幫我拍一張。”
侯三壽接過相機為阿斌拍照。阿斌要給侯三壽拍一張。“別,我不拍。”侯三壽扭頭就走說,“長得對不起人!”
已經是傍晚了,侯三壽說:“老板,到市區還得個把小時,你系上安全帶先睡一覺。”說完啟動車子。阿斌系上安全帶,喜滋滋地說:“看來這個長途營銷的確比長途販運掙錢,不過,你說我們倆到底誰是老板?”
侯三壽毫不遲疑地說:“錢在誰手里誰就是老板。”阿斌翻了翻眼睛說:“有道理,老板還是我!”
車子快速前進,忽然,車后座伸出一支手槍頂住了阿斌的腦袋。劫匪戴著露出兩只眼睛的頭套,壓低聲音喊:“不許回頭,把錢統統交出來!”阿斌嚇得哆嗦著說:“別開槍,給,我都給你……”邊說邊從兜里掏錢。
侯三壽也驚出一身冷汗,他往后視鏡上看了一眼,見劫匪根本無視他的存在,就輕聲用溫州話對阿斌說:“老板,坐好了!”接著猛地加速。劫匪毫無準備,身體猛地往后一仰,他連忙掉轉槍口對準侯三壽。侯三壽沒等劫匪的槍頂住自己的腦袋,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劫匪連人帶槍摔到車前排,槍掉在阿斌的座椅下。侯三壽使出渾身力氣摁住劫匪,迅速揪下他的頭套一看,愣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