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沒有燈光,好在今夜月色很好,從窗戶溜進來的月光足以照亮該照亮的東西。</br> 程沐筠只是愣了一下,便撿起了那張照片。</br> 他細細看了一遍,確認并不是眼花。照片上的人的確是他的母親常婭和林遠岸的父親林宏博。</br> 程沐筠抬頭,卻見林遠岸神色恍惚,喃喃問了一句,“這是……”</br> “我的母親,常婭,你應該不知道,她去世得早,也沒留下幾張照片。”程沐筠聳肩,“我果然長得和她很像。”</br> 林遠岸神色卻愈發難看,“你……”</br> 話沒說出來,又吞了回去。</br> 程沐筠莫名其妙,“系統,他這是怎么了,這種照片怎么這么刺激他?”</br> 系統幽幽來了一句,“根據我數據庫里龐大的小說資料,檢索出來的結果是他擔心去d國看骨科。”</br> 程沐筠一頭霧水,“什么玩意兒?說人話。”</br> “嘿嘿,簡單來說,他以為自己和同父異母的弟弟睡了,又是差點艸弱智又是睡弟弟的,他此時還能保持冷靜已經是心里承受能力強大了。”</br> “……”</br> 程沐筠嘆氣,不想盟友在此時崩潰,開口道:“放心,我在程家的時候,親子鑒定做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我是程冶的親生兒子,不會出錯的。”</br> 常婭在世的時候,是個和程冶一樣的海王,外面情人無數。程家那幾個哥哥,當然不會放過這么個把程沐筠排擠出程家的機會。</br> 從小,程沐筠就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親子鑒定,每一次都能證實,他的確是程冶的兒子。</br> 林遠岸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說道:“那這是怎么回事?”</br> 程沐筠沒回答,把照片放在一旁,又開始翻閱文件。文件里倒是沒什么重要的東西,里面幾乎都是林母這些年來治療記錄。</br> 她的心理問題不小,偏執,控制欲強,甚至還會產生幻覺。</br> 程沐筠看到這里的時候,望向林遠岸,“想知道真相的話,我有一個計劃……”</br> 只是說了這么個開頭,林遠岸便接著說道:“我知道,無需顧忌,我查過療養院的記錄。林夫人她……身體其實沒有什么大問題,是心理問題。”</br> 說完,他點了點桌上的照片,“我配合你,效果會更好。”</br> 林遠岸的手指,落在林父臉上,那張臉,也和林遠岸有七八分相似。</br> 兩人隨即便開始了準備工作,程沐筠悄悄進了林母的臥室,找了件女士風衣穿上,帶上貝雷帽,隨后又自梳妝臺找了口紅,用指腹抹上。</br> 簡單的裝扮之后,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和常婭的相似度,已經到了九分。</br> 此時,林遠岸也從浴室出來,搭在額前的頭發梳了上去,拐杖扔在一旁,向后靠在了墻上。</br> “可以了。”</br> 程沐筠點頭,走到林母的床前,拿出一個小瓶子,在她鼻子下晃了一晃。</br> 幾分鐘后。</br> 林母覺得整個人有些飄忽,隨后又墜入一片濃如墨汁的黑暗之中。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胸口仿佛沉沉地壓著什么東西。</br> 又來了,常婭,她又來了。</br> 每一次的噩夢,都是常婭,她一開始怕常婭,后來又恨常婭,為什么要纏著自己不放。</br> 人都死了,為什么陰魂不散。</br> 對,人都死了,這不過是一個噩夢。</br> 林母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看到了熟悉天花板。還好,果然是噩夢,這是療養院里,最安全的地方,沒有常婭,也沒有林家的人。</br> 她起身下床,喝了口水,準備去浴室洗把臉清醒一下。</br> 冰涼的水入喉,感覺更好了些。</br> 林母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一轉身,整個人都僵硬了。</br> 在通往客廳的門口,陰影處,站著兩道黑影。</br> “你,你們是什么人!”</br> 這兩人的出現,為何這么悄無聲息,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br> 沒有聲音。</br> “你是什么人!”她心慌意亂地伸手去按墻上的警報器,卻沒有反應。</br> 一聲輕笑聲響起,綿延悠長,前面那人總算是動了。</br> 他向前一步,臉暴露在月光之下。</br> “!”</br> 林母雙目暴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發生了什么。她身體一歪,勉強扶住了墻。</br> “幻覺,是幻覺。”</br> 她抖著手去拿水杯,狼狽咽下,水灑落在胸口,一切都如此真實,可眼前那人,還是沒有消失。</br>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如同許多年前那樣。</br> 林母連連后退,臉色慘白,搖著頭,“常婭,常婭,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不是我的錯。”</br> 程沐筠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林遠岸。</br> 林遠岸微微點頭。</br> 程沐筠明白對方的意思,隨后看向林母,抬手撫摸在自己喉嚨上,發出尖細的聲音。</br> 基礎的變聲都是國外事業的入門課程,程沐筠用起來很是得心應手。</br> “方葉君,我等了你好久……”</br> 林母已經是貼在墻上,抖著嘴唇,“你你你,你等我干什么?”</br> 程沐筠歪了歪頭,嘴角輕輕一勾,露出個笑來。這笑容,是他從剛才照片上學來的,屬于常婭的笑容。</br> 眼睛微彎,唇角扯出完美的弧度,帶著些獨屬于女性的柔美,和平日里程沐筠鋒芒畢露的感覺完全不同。</br> 林母已經完全相信,眼前的人是已經死去的常婭,陷入迷茫之中。</br> 人在面對未知事物,尤其是鬼魂之時,第一時間,都會懺悔自己的罪惡。</br> 林母靠著墻緩緩坐下,抱著頭,不敢在多看程沐筠一眼,她抖著聲音道:“你放過我吧,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嫁給林宏博這么多年,從來沒開心過。”</br> 程沐筠瞇了瞇眼睛,想說些什么,又怕把林母刺激得太過。</br> 他手背一暖,感覺到身邊的人握住他的手,又輕輕在中指上捏了捏。程沐筠心領神會,繼續說了下去,“你如愿以償嫁給林宏博,怎么會沒有開心過?你不開心,那開心的是我嗎?”</br> 一旁的林遠岸,配合著冷笑了一聲。他長得本來就像父親,聲音也像,林母驚慌失措之下,根本分辨不出來。</br> 林母被這一聲冷笑,嚇得又縮了縮,“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過了那兩年,他就不愛我了,他想起來了,他一直記得你,他在懲罰我……”</br> 沒頭沒腦的。</br> 程沐筠卻抓到了語無倫次中的重點。</br> 想起來了。記得常婭。懲罰林母。</br> 他很快想起上一次時,林遠岸的人生軌跡,幾乎要和林宏博重疊。在火災入院之后,抽風一般的愛上阮棉,開啟使勁寵的劇情。</br> 程沐筠曾經聽人說過,林父林母是佳侶變怨偶,明明剛結婚的時候好得如膠似漆。林父對林母寵愛非常,一心一意從不看外面的人一眼。</br> 忽然有一天,林宏博就開始養情婦,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甚至在林母懷孕的時候,還把外面兩三歲的私生子接進了家里。</br> 在林家,倒也不少見,幾乎每一任的林家家主都這么渣。不同的地方在于,以前的林家家主從結婚前就渣,結婚之后也未曾改變。</br> 林宏博卻不太一樣,他在結婚前很是潔身自好,從未聽說過他包養情婦之類的傳聞,結婚的頭兩年也是如此。</br> 只是忽然有一天,就性情大變。不過并沒有人覺得奇怪,頂多是打趣一句林宏博林家基因覺醒罷了。</br> 現在看來,這事似乎和林母有關。</br> 程沐筠表情一變,聲音幽幽問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說出來,說出來我或許會原諒你,接受你的懺悔。”</br> 林母此時理智已經完全崩盤,下意識跟著程沐筠的問話老實坦白。</br> “我知道你把我當最好的朋友,你跟我分享一切關于林宏博的事情,聽著聽著,我就開始幻想,如果和林宏博戀愛的人是我,那該多好……”</br>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我從小就認識他了。明明是我生日,他為什么一眼就喜歡上你,還問我你喜歡什么,應該怎么追求你。”</br> 程沐筠微微皺眉,不太想聽這些。</br> 林遠岸開口了,“你對我做了什么?”語氣冷漠又嚴厲,打斷了林母的瘋狂道歉。</br> “我……我找了人催眠你,把你對常婭的愛意轉移到我的身上,我沒想過會成功的,只是想試試,可是就是成功了……我真的想過要解開催眠的。”</br> 林母眼神茫然,似乎陷入什么美好的回憶中。</br> “可是,你從來沒對我笑得那么溫柔過,也沒用過那樣的眼神看我。你一笑,我就貪心地想再得到多一點,就那么一點。”</br> 接下來的事情,她已經無法清晰表達了,喃喃自語。</br> 林遠岸湊過來,低聲說了一句,“我父親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受過一次重傷,昏迷了一段時間,和我……當時的情況一樣。”</br> 程沐筠皺眉,大概知曉林母是如何操作的了。他的母親常婭,曾經出國留學過一段時間。</br> 應該就是那兩年發生的變故。</br> 林母陷在虛假的愛意中不可自拔,就這么一步步地占據了原本屬于常婭的位置。</br> 以常婭的性格來說,知道林宏博和方葉君攪和在一起后,自然是干凈利落地分手,退還了戒指,毫不留戀地離開。</br> 只是這段感情經歷,還是傷到了常婭,她自此開始游戲人間,認識了程父,意外有了孩子,卻還是沒有答應程父的求婚。</br> 再然后,便是她生病去世,程沐筠回到程家,由程父撫養。</br> 林母已經幾乎昏厥,程沐筠輕巧地走過去,再次抬手在她鼻子下晃了一晃。</br> 她再次陷入沉睡之中,第二天醒來,只會以為是一個噩夢。</br> 林遠岸輕聲道:“走吧。”</br> 程沐筠點頭,兩人復原房間中的一切,然后離開此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