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筠走了。</br> 愣在原地的程世杰和阮棉許久沒回過神來。</br> 門口的黑衣保鏢似乎看不下去了,問了一句:“阮先生,您要進去嗎?”</br> 至于程世杰出現在此處,他并沒有多問。林先生交代過,不干涉阮棉的舉動,他按吩咐辦事。</br> 程家和林家,表面上的關系還是不錯的,算是合作互贏,當初甚至差點因為程沐筠和林遠岸的關系成為姻親。</br> 即便是程沐筠出國了,兩家的關系卻沒有斷過。而程家那些暗地里的暗潮洶涌,自是不足為外人道的。</br> 程世杰正想轉身離開,卻被阮棉一把拖住,“leo哥哥,陪我進去嘛,我我我,我有點怕。”</br> 程世杰微微皺眉,卻見阮棉頓時又紅了眼眶,他心中又涌出一陣不忍心來。</br> 畢竟阮棉是他見過最單純最可愛的男孩子,他當初還在讀大學的時候,遇到14歲的阮棉。</br> 那時的阮棉可憐兮兮的,蹲在學校路邊賣些自己做的小手工,歪歪扭扭的,半天沒賣出去幾個,還被保安趕來趕去。</br> 然后,阮棉跑到他的身后,叫他哥哥,請求他的庇護。向來無利不起早,與人交往從來都只看對方的利用價值的程世杰,第一次被如此清澈的眼睛撞入心靈。</br> 再然后,他便開始資助阮棉,讓阮棉不用為了吃穿奔波。</br> 阮棉認識了林母,倒是他沒有想過的。他從未想過要利用阮棉,卻陰差陽錯的,阮棉到了林遠岸的身邊。</br> 即便如此,程世杰也沒想過讓阮棉做些什么,只想這阮棉能開心就好。</br> 當然,他對阮棉沒有其他的心思,也知道自己這種人配不上干凈的阮棉。程世杰一直恪守著哥哥的距離,為他解決一切問題,從不逾矩。</br> 后來,程世杰結婚了,也依舊是阮棉最信任的哥哥。</br> 昨天晚上便是如此,阮棉哭著來找他,他便從家中出來,陪對方在公園里坐了一夜,直到凌晨才把人送了回來。</br> 只是,阮棉一直在哭,就是不愿意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br> 程世杰也沒想到,這事情和程沐筠有關,他眉頭微皺,有些動搖,想著要不要進去和林遠岸談談。</br> 他和林遠岸的關系還算不錯,彼此有過幾次合作。上一次,程沐筠才回來的時候,他就因為擔心林遠岸的動搖讓人送了點照片給林遠岸看。</br> 雖然這事導致在林家好不容易埋下的一個釘子被拔掉,程世杰也不后悔。</br> “leo哥哥,昨天晚上,我看見他和林先生,唔……”阮棉捂著嘴,眼神亂飛,臉頰微微泛紅,似乎看到什么很刺激的東西。</br> 程世杰一聽,頓時就改變了主意,“我陪你進去。”</br> 兩人一路進了醫院,停在病房門口。</br> 阮棉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探了個頭進去,確定里面的人應該起床了,這才回頭對程世杰招了招手。</br> “leo哥哥,林先生應該已經起來了,我們進去吧。”</br> 程世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有些看不得阮棉這小心翼翼的樣子。</br> 兩人坐在沙發上等人,浴室里有動靜,林遠岸似乎在洗澡。</br> 這時間點洗澡,加之剛從此處離開的程沐筠,不免讓人心里有不少曖昧的聯想。</br> 阮棉縮在角落,可憐巴巴的,一雙狗狗眼時不時飄向浴室,似乎很擔心。</br> 程世杰看出些端倪來,問道:“林先生他不需要你幫忙?”</br> 阮棉低頭,轉著手指說道:“或許是我太笨手笨腳了,林先生他的日常生活都不需要我幫忙的,不過他還是對我很溫柔呀,我總是犯錯,他也從來不責怪我。”</br> 說到這里,他又踢掉鞋子,白嫩的腳丫踩到沙發上,抱著膝蓋,顯得更可憐了。</br> “林先生人真的很好……”</br> 程世杰:“……”見識過林遠岸兇殘一面的他,怎么樣也無法贊同這句話。不過想想阮棉眼里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好人,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br> 阮棉垂著臉,下巴擱在膝蓋上,繼續說了下去,“可是,每次那個壞男人出現的時候,林先生就變得不對勁。他明明一看到那個壞男人心情就不好,可是還是拒絕不了,嗚,我一定要把這么溫柔的林先生從壞男人的魔爪中拯救出來。”</br> 就在此時,浴室的門打開,林遠安坐著輪椅自里面出來。</br> 阮棉頭上的呆毛頓時立了起來,他一下就來了精神,完全不計較此前的傷心,光著腳就跑了過去。</br> “林先生,你還沒好,我來推輪椅。”</br> 林遠岸的視線,落在阮棉光著的腳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br> 他倒不是覺得地板涼什么的,只是這客廳里人來人往的,臟。他有點潔癖,受不了這種行為。</br> 只是,林遠岸知道現在自己應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忍了忍還是裝作沒有看見。</br> 程世杰的視線,卻落在林遠岸微微敞開的領口,青紫牙印在頸側招搖,可以看出留下牙印了人是怎樣一個性格張揚的人。</br> 一看就是他那好弟弟程沐筠留下來的挑釁,那人在國外的時候就私生活混亂,回來之后又立刻爬上了林遠岸的床。</br> 真是令人不齒。</br> 程世杰是不明白林遠岸在想什么,放著干凈單純的阮棉不呵護,去和程沐筠糾纏不清。</br> 即便這么想,他還是趕緊站起來,臉上掛著熱絡的笑容,“林先生,好久不見,聽說您受傷了,今日才有功夫過來拜訪,實在是很抱歉。”</br> 林遠岸微微點頭,也沒多說什么。</br> 當初他處理掉那個司機,只說對方犯了他的忌諱,并沒有把司機和程家有關系的消息漏出去。</br> 程世杰這邊還渾然不覺,只以為他們還是關系良好的合作伙伴。</br> 林遠岸的性情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司機送照片,被遷怒也沒什么奇怪的。</br> 阮棉把林遠岸推到位置,又乖乖地在一旁坐下,還是習慣性地把腳縮了上去,抱著膝蓋。</br> 林遠岸眉角一抽,終于忍不住冷聲說道;“腳拿下來,穿上鞋。”</br> 阮棉卻是眼睛一亮,說道:“沒關系的,我身體很棒棒的,不會感冒的。”</br> 林遠岸:“……”他的手默默在輪椅扶手上用力一握,這才轉向程世杰。</br> “程先生,這么早是有事要商量?現在可不是探病時間,擾人清夢不太合適吧?”</br> 現在不過是七點多,根本不是探病的時間,程世杰出現在這里自然不太合理。</br> 程世杰心中一驚,很敏銳地從林遠岸的神情中看出幾分不悅來。他掛上禮貌地笑容,正想拋出來時準備好的理由,就聽阮棉又開口了。</br> “這事不是leo哥哥的錯,都怪我,昨天晚上跑出去沒地方去,就找了leo哥哥,他就是順便送我回來。”</br> 林遠岸的視線,總算是轉過去,第一次真正落在阮棉身上。</br> “leo哥?你和程世杰認識?”</br> 程世杰眼前一黑,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甚至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起來。完了,林遠岸這人本就疑心重,現在被他知道自己和阮棉早就認識。</br> 完蛋了,林遠岸肯定會懷疑阮棉是自己送到他身邊的內應……</br> 程世杰腦中嗡嗡直響,一片混亂。他在來的路上,明明仔細交代了阮棉,不要暴露和自己認識的事情</br>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阮棉曾經苦惱地說過自己是屬金魚的,經常忘記事情。</br> 當時的程世杰,還安慰他說不要緊,自己會幫他記住的,這是無傷大雅的小缺點。</br> 現在看來,哪里無傷大雅了,分明要傷到自己性命!</br> 就在程世杰的思路已經一路奔襲到自己馬上要被裝進袋子沉海的時候,林遠岸輕聲笑了一下。</br> 他眼中帶著柔和的笑意,仿佛對于阮棉有著無盡包容,“那我和你倒是有緣,程先生是我的朋友,你們是舊識,挺巧的。”</br> 阮棉頓時又精神起來,他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嗯,我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好可憐的,想吃甜甜只能自己在外面擺攤賣東西,后來遇見leo哥哥資助我了,才能吃上喜歡的甜甜……”</br> 林遠岸似乎很有耐心,垂下眼,目光在沙發對面的電視機底下一掃而過。即便阮棉嘰嘰喳喳地說著無意義的往事,有些聒噪,他也沒有打斷。</br>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溫柔,眼神卻依舊是對著電視機下那個角落。或者說,是對著監控攝像頭后的某人。</br> 程世杰長吁一口氣,看了傳言中林遠岸對阮棉的寵愛不是作假,的確特殊,這種事情發生在阮棉身上,居然也就這么輕輕放過。</br> 可是,程沐筠是怎么回事?</br> 程世杰對阮棉使眼色,想讓他問程沐筠的事情,可阮棉渾然不覺,沉浸在往事中滔滔不絕。</br> 程世杰不得不打斷道:“小阮,如果沒事了,我就先走了?”</br> 他當然不是想走,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提醒阮棉關于程沐筠的事情罷了。畢竟阮棉剛才把他拉進來,就是想讓他勸林遠岸不要被程沐筠迷惑。</br> 阮棉轉頭,擺了擺手,“嗯,好的,leo哥哥再見。”</br> 程世杰:“……”</br> 與此同時,坐在車上,戴著耳機,旁觀了一切的程沐筠正在腦中笑到抽搐,“系統,這可太好玩了,你看看程世杰的表情,哈哈哈,不愧是小太陽啊,不分敵我的照耀著所有人。”</br> 系統:“……小太陽應該不是這個解釋。”</br> 程沐筠抹了抹眼角因為憋笑泛出的淚花,繼續看了下去。</br> 鏡頭那邊,程世杰總算是憋不住,主動開口問道:“林先生,聽說,沐筠昨天來看望你了?”</br> 阮棉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止住話題,鼓起臉頰說道:“林先生,那個程沐筠真的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騙了。”</br> 他想起醫生說林遠岸的記憶有些混亂,又補充道:“何叔告訴我的,當初你出車禍后,他就拋棄你跑了,這次也是的,你受傷住院后,他就前幾天來過,見你一直不醒,人又消失了!”</br> 林遠岸:“哦?原來是這樣。”</br> 程世杰接著說了一句,“剛才,我在門口也遇到了沐筠,他對阮棉似乎有些不滿……”</br> 一句話,說得意猶未盡,暗指程沐筠只是嫉妒阮棉,才會再次出現勾引林遠岸。</br> 林遠岸卻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個床伴,他是什么心思我不在意,我付錢他付身體,交易而已。”</br> 程世杰震驚了,卻又覺得符合常理,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那,那小阮怎么辦?”</br> 阮棉也一臉生氣,“林先生,你怎么能這樣呢?這樣是不對的!”</br> 林遠岸見招拆招,“因為我珍惜你,想把珍貴的第一次留到婚后,可我也是男人,有需求的,明白嗎?”</br> 阮棉愣愣點了點頭,完全被說服。</br> 鏡頭另一邊,程沐筠還在看戲,一邊看一邊點評,“我覺得林遠岸演技不行,雖然臺詞夠渣,可一邊說這么渣的臺詞,還一邊心虛地看鏡頭,萬一被人發現怎么辦?不行,找個機會我得好好給他培訓一下。”</br> 系統:“……”心累,不想說話。</br> 它唯一能乞求的事情,就是程沐筠不要因為玩得開心而太過放飛。</br> 其余的,它也阻止不了。</br> 那就,祝劇情線好運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