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一樓大堂是休息的地方，安靜且設計精巧。靠近角落的地方放了幾個大書架，棕色皮質沙發，形成一小片可獨處的小空間。</br> 程沐筠腳步停下，轉身走了過去。</br> “程，程助理，你不上去？”俞少寧步伐匆匆跟進了，卻發現不對。</br> 程沐筠：“不用，我在那你們也不自在吧？”</br> 俞少寧頓時想起剛才，程沐筠獨自一人坐在那里，全程沒有說話的樣子。他想說些什么，又見程沐筠戴上眼鏡，頓時變回理智冷靜的程助理。</br> 他囁嚅著說：“我，我先上去了。”</br> 程沐筠微微點頭，拿出電腦開始工作。他的職業習慣是隨身攜帶工作電腦，方便秦理隨時進入工作狀態。</br> 系統終于憋不住了，問：“你剛才居然哭了？為什么哭一下就能讓俞少寧放棄揭發你？太不可思議了！”</br> 程沐筠盯著電腦，一心兩用，“還得謝謝你提供的情報。”</br> 系統：“我到底提供什么情報了？”</br> “你之前跟我說，有一種愛叫做成全。我雖然不理解什么叫成全，但可以分析出來，俞少寧的目的是讓秦理和宋景辰在一起。那我只要暗示他，把照片爆出來會對要達成的目的造成阻礙就可以了。”</br> 系統聽得一愣一愣的，本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我總覺得，剛才俞少寧的態度不一樣，機場的時候他不還看你哪哪都不順眼嗎？”</br> 程沐筠笑了一下：“人嘛，需要適時示弱，我們本就沒有深仇大恨，恰到好處地露出和平日不一樣的弱勢，他便會覺得內疚了。俞少寧這人，典型的情緒控制行為，了解他的情緒，就能掌控他的行為，很簡單。再說了，這種狗血小說改成的劇本，除了主角其他人都是工具人，沒那么復雜的彎彎繞繞的。”</br> 系統聽著只覺得程沐筠這人太可怕了，沒有心，還對各種人性了如指掌。沒有心，他便不會有顧忌。</br> 一般來說，性格強勢理智的人，并不愿意在旁人面前示弱，總會覺得羞愧。程沐筠不會有羞愧這些情緒，不介意用各種手段，便能達到奇效。</br> 系統還不服氣，試圖找出程沐筠有人性的地方，“你怎么不上去了？劇本里要求你纏著秦理參加聚會，接受羞辱的哦，你怕了？”</br> 程沐筠輕聲笑了一下，說：“剛才的事你就忘了？我看不得秦理那副蠢樣，再待下去要犯病了。你，確定要我上去？”</br> 系統：“可是，劇情……”</br> 程沐筠：“要不看看進度條？”</br> 系統一看嚇一跳，“居然20%了，你進度怎么這么快！”</br> “過獎過獎。”</br> 程沐筠很謙虛。</br> **</br> 俞少寧推門而入時，秦理立刻看過去。</br> 只有一個人。</br> “程沐筠呢？”秦理問。</br> 俞少寧摸了下鼻子，莫名有些心虛，“程，程助理說還有些工作沒完成，在樓下等你。”</br> 桌上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秦理起身，準備下去叫人上來。他才走了一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薅了回去。</br> “誒，你干啥，他上來大家都不自在，現在這么識趣在下面不是挺好的。”</br> 秦理眉頭一皺，正想說些什么，忽然聽俞少寧張口說了一句。</br> “你怎么說話的？”</br> 眾人皆驚訝地看過去。</br> 俞少寧這是中邪了？居然幫程沐筠說話。</br> 一句話出口，俞少寧也有些尷尬。他說話向來不過腦子，剛才忽然想起程沐筠自嘲時的表情，這句話便脫口而出了。</br> 氣氛有些尷尬。</br> 宋景辰站起來，溫聲說道：“小理，阿峰的一片心意，就上去坐坐好了。我也才剛回來，坐會兒就散了吧。”</br>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恰到好處，把俞少寧從尷尬中救出來。</br> 秦理猶豫片刻，又想到以程沐筠的性格，說是工作大抵上就真的是工作了。程沐筠似乎除了待在自己身邊這件事外，其他都無欲無求的。想到這里，秦理點頭，“嗯，上去坐會。”</br> 幾人到樓上又喝了點酒，秦理看似已經把樓下的程沐筠忘記。到十一點的時候，他卻忽然站起來。</br> 宋景辰坐他旁邊，見狀問了一句：“你怎么了？”</br> 秦理：“時間差不多，該散了。”</br> 幾人明白秦理的生活習慣，笑道：“景辰，秦理現在可養生了，晚上十二點前必定散局的，別管他，我們繼續。”</br> 秦理笑了一下：“嗯，我先走了。”</br> 他的身影消失后，宋景辰停了片刻，還是起身追出去。奇怪的是，秦理卻沒有下樓，而是走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br> 宋景辰跟過去，見秦理在洗臉。洗完臉后，他又從外套內側口袋，拿出個小瓶子噴對著衣領噴了一下。</br> 香味彌漫開來。</br> 宋景辰從剛才起，就一直隱隱約約能聞到木質調香味，矜貴帶著些許冷淡之感，完全符合秦理如今的氣質。</br> 令人……怦然心動。</br> 秦理打理完才察覺到門口似乎有人，他轉身看見宋景辰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br> “怎么了？”秦理問，“有事？”</br> 宋景辰似乎被驚到，“啊，不，沒什么，就是覺得你和以前相比，改變很大。”</br> 他的身高比秦理矮大半個頭，低頭的時候，秦理只能看見對方的頭頂。</br> “你……的頭發是淺棕色的？”秦理覺得哪里不對。</br> 宋景辰愣了一下，這才回道：“啊，是啊，我頭發顏色一直偏淺，我的外婆是E國人你忘了？”</br> “嗯。”秦理只是隨口一問，隨后轉身離開。</br> 他在剛才忽然想起程沐筠，程沐筠的頭發顏色很深，幾近純粹的黑色。</br> 在某些時候，秦理沉迷于觸碰程沐筠的頭發，微涼順滑，且如黑色寶石般。他本以為是因為某些美好的回憶，現在看來。</br> 似乎不是。</br> 微醺感讓秦理思路變得極為簡單，他滿腦子都是確認一下程沐筠的發色到底是怎樣，當初又怎么會覺得他和宋景辰很像。</br> 滿心的焦急疑惑，讓秦理忘記很多事情，甚至忽略了后面宋景辰才說到一半的話。</br> “小理，你去哪？不是說我……”</br> 電梯門合上，聲音被隔絕在門外。秦理走幾步到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程沐筠。</br> 他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那處光線不太好，僅有從落地窗透過的昏黃燈光和膝蓋上筆記本的光線。</br> 程沐筠的側臉線條很好看，鼻梁筆直，睫毛纖長。在這種燈光下，愈發顯得他發色如濃墨一般，膚色瓷白，整個人如同一幅水墨畫般，連身邊的空氣都是沉靜的。</br> 沉靜得仿佛與任何人都沒有關聯。</br> 秦理莫名覺得有些心慌，他急步走過去，打破一室冷凝。</br> 程沐筠此時沉浸在工作中。他是很認真的性格，需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就會把工作做好。</br> “程沐筠。”</br> 他抬頭，看見了站在面前的秦理。</br> 秦理額前的頭發微微被打濕，看來是洗過臉，身上的酒味被木質調香水掩蓋，并沒有什么讓程沐筠不喜歡的地方。</br> 很好。</br> 程沐筠合上電腦，起身問：“要回去了？”</br> 開口的時候，秦理熟悉的程沐筠回來了。他點頭，心中安定下來，把剛才的感覺解釋為有些醉意。</br> 程沐筠見秦理沒有說話，又問：“還是有什么東西需要我準備？”</br> 秦理回道：“嗯，時間差不多了，明天還有工作，回去吧。”</br> 程沐筠正準備出門開車，就聽系統出聲：“警告警告，修復進度條危險。”</br> 與此同時，進度條出現在程沐筠腦內，剛才的20%完成度開始閃爍著紅光，眼看著就要倒退。</br> “……”程沐筠趕緊打開劇本確認，發現了大問題。</br> 劇本里的劇情明明是秦理下樓，表示宋景辰會跟著一起去家里住，程沐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表示心不甘情不愿，讓秦理對他的存在第一次產生反感。</br> 現在這是什么路子？秦理根本就沒提宋景辰的事情。宋景辰不住過去，下面還有好幾個劇情就沒法開展。</br> 程沐筠遲疑片刻，心想是不是應該提醒一句，可是以他的人設來說，主動提起來更不對。</br> 他敷衍一句，“秦總，麻煩等一下，還有點細節要處理。”說完，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俞少寧。</br> 【我和秦理準備要回去了，他似乎有點醉，有沒有東西忘在上面？】</br> 一切如同程沐筠預料的那樣，信息回得很快。</br> 俞少寧：【等等，我馬上下來。】</br> 五分鐘后，俞少寧下樓。他急步走過來，站在秦理面前就想說些什么，開口瞬間又見程沐筠安靜站在一旁，猛地把嘴里的話吞了下去。</br> 俞少寧掙扎片刻，想到宋景辰當初離開的原因，還是做出抉擇。</br> “過來一下。”</br> 他把秦理拉到一旁，低聲問：“你是不是忘記什么了？”</br> 秦理微微瞇起眼睛，已經有些醉意，外表看不出來，思維卻有些遲滯：“什么？”</br> “景辰啊。”</br> “景辰怎么了？”</br> 俞少寧回頭，偷偷看了眼程沐筠，見對方還是安靜站在那里，似乎沒聽到，這才繼續說下去。</br> “你是不是把他忘了，之前不是說好去你家住一段時間的嗎？”</br> 秦理這才想起之前宋景辰回來前，他們商量過的事。讓宋景辰住他家去，倒不是出于年少時的某些情思，而是一些遺留的原因。</br> 小時候，宋景辰家和秦理家住隔壁，宋景辰父母工作很忙，他經常在秦理家吃飯睡覺。時間久了，他便在秦理家有一個房間，里面還有宋景辰父母特意買的家具。</br> 秦理父母過世之后，換了新的住處，老房子卻一直留著。他是個戀舊的人，想一直留著這些童年生活過的印記。</br> 后來，廠區大院要拆遷，秦理便買了套幾百平的別墅，又把曾經家里的東西全部搬了過來，單獨放在二樓保存下來。</br> 宋景辰要住在秦理家，便是因為這些舊家具，他從小就嬌生慣養，毛病挺多。這次回來之前，他在群里煩惱不知該住什么地方。</br> 住酒店，他十有八九是不習慣的。</br> 當時俞少寧就在群里提議，秦理那還留著當初宋景辰住過的房間，不如就先住過去，找到合適的房子再搬。</br> 宋景辰很快答應，秦理也沒拒絕，事情便這么定下來。</br> 只是秦理喝多了，剛才又一心想著樓下的程沐筠，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怪不得剛才宋景辰跟到洗手間，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br> 他捏了下眉心，說：“嗯，你叫他下來吧。”</br> 俞少寧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又看了程沐筠一眼。</br> “你看什么？”秦理腳步一挪，擋住視線。他注意到從剛才起，俞少寧就一直在看程沐筠，看了起碼五次。</br> “啊，不是，沒什么？你不需要跟程……程助理說一句？”</br> “跟他說什么？”秦理又有些不明白。</br> 俞少寧急了，顧不上語言的藝術，“宋景辰的事情啊，你們不是住一起嗎？”</br> 秦理恍然大悟，似乎真應該征求對方同意。只是程沐筠向來乖巧，對他的決定從來沒有任何異議。家里那么大，朋友借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便沒想起要問上一句。</br> 他轉身走到程沐筠面前，問了一句：“宋景辰過去住段時間，可以嗎？”停頓一下，又解釋，“之前答應他的。”</br> “如果我不同意，你會去跟他說你反悔了嗎？”程沐筠取下眼鏡，抬眼看過去。</br> 他的瞳孔顏色很深，認真看人時總有一種被看進心底的錯覺。</br> “……”秦理微微一愣，“什么？”</br> “沒什么。”</br> 程沐筠捏了下眉心，仿佛取下眼鏡只是為了放松鼻梁而已，“我沒意見。”</br> “程助理，你沒事吧？”俞少寧這時走過來，問了一句。</br> 程沐筠笑了笑，眼睛微微彎起，“沒事，謝謝。”</br> 為什么要對他笑？秦理眉頭一皺，此前在車上的念頭再次涌上來，程沐筠對著自己的時候面無表情，俞少寧一來。</br> 就笑了？</br> 他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得心煩意亂地扒亂了頭發，手還沒放下，就聽程沐筠開口。</br> “秦總，你頭發亂了，我幫你整理一下。”</br> 秦理心中一松，安靜站在原地，低頭方便程沐筠的動作。他們已經習慣這般相處，自然而然。</br> 程沐筠看不得秦理不夠妥帖的樣子，一邊整理，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付系統。</br> 系統：“你，你剛剛在干什么？你不會又想瞎搞吧？”</br> 程沐筠解釋：“你自己看劇本，不是這里說要表現出嫉妒的情緒，讓秦理第一次產生厭煩感嗎？”</br> 系統：“可我覺得秦理沒厭煩吧？”</br> 程沐筠：“他都煩得把頭發弄亂了，還不厭煩嗎？”</br> 系統：“我總覺得哪里不對，誒誒誒，快住手，宋景辰下來了。”</br> “慌什么，嫉妒的人不就應該在情敵面前不自量力地示威嗎？”</br> 說完，他繼續慢條斯理地秦理的頭發，這才退后一步，對著才下樓的宋景辰禮貌地笑了一下。</br> “秦總，宋先生來了，我們走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