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程沐筠有些恍惚。</br> 很陌生的一個房間,周遭也很安靜,除去蟲鳴鳥啼之外,聽不到任何屬于人類世界的聲音。</br> 屋內沒有人。</br> 程沐筠起身,拉開窗簾,推開落地窗走了出去。</br> 入目之處,皆是一片黑暗,似乎是在極為荒涼的地方。</br> 這房子在半山腰,可以看到山腳下星星點點的燈光,有人煙,但距離此處卻有些距離。</br> 陽臺上有防盜網,下面有個院子,十有八丨九是鎖了起來。</br> 程沐筠嘆了口氣,“這發展得也太離譜了。”</br> 系統笑了一聲,“嘿嘿。”</br> “有話說話,不要這么陰陽怪氣的。”</br> 系統:“這么多個小說世界走過來,總算是看到最刺激的經典劇情了,小黑屋啊嘿嘿嘿。我被關了那么多次,你終于也被關了,嘿。”</br> 程沐筠:“……,你要想想,這要真是經典小黑屋情節,那就是你我一起關。”</br> 系統這才從幸災樂禍中清醒過來,“啊,這……對哦。”</br> “你最好祈禱,紀長淮還不至于瘋到真的玩小黑屋拿鏈子把我鎖在床上什么的,不然,我覺得你被屏蔽會更無聊。”</br> “嗚,可是,紀長淮都法制咖到把蕭屹川給釘在了床板上,不會破罐子破摔了吧?”</br> 系統話音才落,身后的門響了一下。</br> 程沐筠沒動,依舊站在陽臺上看著外面一片漆黑的山林間。</br> “風景如何。”</br> 紀長淮的聲音很平和,仿佛只是兩人的一次旅行。</br> “這里是什么地方?”</br> “山里,我以往想要靜心的時候,便會到這個地方住一段時間,物資都有。”紀長淮溫聲道,“足夠我們在這里待一段時間。”</br> 程沐筠忽然笑了一下,“如果是想要同我一起旅行,你用正常方式邀請的話,我不會拒絕,何必要把我弄暈偷偷帶過來呢?”</br> 紀長淮卻微微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程沐筠的態度會是這樣。</br> 他沉默許久,怔怔有些出神,隨后輕輕碰了碰程沐筠的臉,“抱歉,我不想這樣子的。”</br> 語氣平穩,目光溫和,看起來眼前的人是紀長淮,而非是妖僧或是君牧。程沐筠剛才的話,不過是在試探,想看看眼前的人到底是哪一位。</br> 既然是紀長淮的話,那便要用不同的應對方法。</br> “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事情,你也是在到這里后,才恢復理智的?”</br> 程沐筠下意識以為那是妖僧的操作,做事情全憑情緒,不考慮任何后果。好在作為世界支柱的蕭屹川命夠硬,性命無憂,不然這世界不知要變成怎樣。</br> 蕭屹川沒事,這劇情條便不會出問題。</br> 沒想到,紀長淮卻忽然笑了一下。</br> “你錯了,是我做的。我很清醒,拿起刀的時候,扎下去的時候,都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程沐筠愣住了。</br> 紀長淮目光依舊如水般溫柔,唇角的笑意也如同春日里的一縷微風。他湊過來,在程沐筠唇角落下一吻。</br> 很短暫,輕輕碰觸一下便分開。</br> “我只是想著,你為何不能只看我一人呢?你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記越深,這個念頭就越強烈,強烈即便是理智,也控制不住。”</br> 程沐筠轉臉,看向外面,心中嘆了口氣,“系統,好像要翻車了啊。”</br> 系統:“節,節哀?”</br> 事情卻出乎了程沐筠和系統的意料之外,紀長淮便是紀長淮,即使是各種狗血小說中常出現的小黑屋情節,到了他身上,也變得有些不同。</br> 紀長淮什么都沒有做,甚至沒有限制程沐筠的自由。</br> 每日他會帶程沐筠去這附近每一個風景絕佳的地方,一呆就是一整天。</br> 程沐筠畫畫,他在一旁看書,閑暇之時,兩人還會去釣魚。</br> 在這偏僻的山村間,或許是因為紀長淮的陪伴讓人特別心平氣和,程沐筠竟是打破了空軍詛咒,釣上了第一條魚。</br> 如同度假一般,未免令人有些樂不思蜀。</br> 唯獨有一點,紀長淮不允許程沐筠離開他的視線范圍,也沒讓他見到第二個人。</br> 山間歲月,一晃而過,轉眼間便是大半個月過去。</br> 進度條卻一動不動,程沐筠心知不能再耽誤下去,便問了紀長淮一聲,什么時候可以離開。</br> 紀長淮沒有回答。</br> 第三天的時候,小樓卻來了訪客。</br> 蕭屹川。</br> 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看起來像是才出院不久,身上還帶著獨屬于醫院的那種混合著消毒水和藥水的氣息。</br> 紀長淮坐在院中石凳旁,桌上燒了一壺水,備了茶具。</br> 他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坐。”</br> 蕭屹川坐下。</br> 他想問程沐筠的下落,卻又知道這是紀長淮的逆鱗,多說一句指不定會刺激到對方。</br> 話到嘴邊,卻只是一句,“你怎么樣?”</br> 一切,都仿佛只是朋友間的問候,就如同這次受傷,蕭屹川一口咬定是意外,瞞過了所有的人。</br> “沐筠很好。”紀長淮卻主動開口。</br> 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推到蕭屹川面前。</br> “喝茶,然后把他帶走。”</br> 蕭屹川愣了一下,“那你?”</br> 紀長淮垂眼,“我……已經足夠了。沐筠不是籠中鳥,也不是玩物,我不能這么困著他。”</br> “你可以……”蕭屹川猶豫許久,“這事情我沒有說出去。你可以去治療,然后再回來。”</br> 紀長淮垂眼,盯著手中的茶杯,“治不好了,我知曉內心深處的想法。只要看著他,那些扭曲的陰郁的想法便會無窮無盡。”</br> 蕭屹川皺眉,“我不明白。”他不明白這種激烈到偏執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明明理智知曉是錯的,卻無力改變?</br> “或許,因我人生的前二十幾年,都過于無欲無求,遇到沐筠后,所有的情緒和愛欲都系于一人之身。”</br> 紀長淮轉頭,看了眼身后的房子,“這一次,我尚能控制,下一次,便不知會如何,或許真的把他囚禁起來,一起走向末路。”</br> 他笑了一下,“現在我已經滿足了,就到這里好了。”</br> 紀長淮起身,“我走了,沐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如果他要問,你就如實告訴他。”</br> “你不同他告別嗎?”</br> 紀長淮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些掙扎的神色,許久,才喃喃說了一句,“不了,見了我就會改變心意。這一次……”</br> 他轉頭看了過來,臉上明明沒什么表情,卻莫名令人覺出些陰郁可怖來,“我便不會手下留情,讓你長眠于此處。”</br> 蕭屹川:“……”</br> 蕭屹川在院中,站了許久,直到確認紀長淮不會回來了,這才轉身進了屋子。</br> 他上了二樓,推開盡頭處的房門,看到了陽臺上牽腸掛肚許久的那個人。</br> 這個房間,朝向另一個方向,看不到院子,只有滿目的山林之景。</br> 程沐筠似乎在畫畫,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有動。</br> 蕭屹川沉默地走過去,站在門檻處看了過去。</br> 白色畫紙之上,隨意勾勒出樹林之景,還有一個湖,湖旁有兩個人。</br> 程沐筠落下一筆,忽然開口:“紀長淮呢?”</br> 蕭屹川:“他走了。”</br> 他還準備好了解釋安撫程沐筠,沒想到,對方卻很輕描淡寫地應了一句。</br> “嗯。”</br> 他又繼續動筆,勾勒畫面,湖邊兩人的衣物細節漸漸成型,最終只余下了空白的五官。</br> 蕭屹川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幾乎是眼前一黑,快要暈過去,“這是,哪里?”</br> 程沐筠笑了笑,“沒什么,做夢夢見的,走吧。”</br> 他反手收拾好工具,拎著畫板,轉身出門。</br> 打開門之后,程沐筠手搭著門把手轉身,“怎么了?不走嗎?蕭……“</br> 余下的兩個字很含糊,甚至聽不清是什么,蕭屹川卻猛地回過神來,“啊,好,來了。”</br> 一個月后。</br> 程沐筠提前許久就到了機場,他沒有過安檢,在外面找了個座位坐下。</br> 他在等人,等明知道不會出現的人。</br> 那日之后,紀長淮再也沒有出現過,程沐筠也恢復如常的學校生活,卻沒再問過紀長淮的下落。</br> 系統一點也看不明白程沐筠的操作,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忽然離開。</br> “小竹子,你在等誰啊,紀長淮肯定是不會出現的呀,你干等也沒啥用啊……”</br> 程沐筠在手機上隨意劃拉一下,“我也沒說我等的是紀長淮。”</br> “那是誰啊?”</br> “蕭屹川。”</br> 程沐筠抬眼,看向入口方向,“來的只會是蕭屹川。”</br> 在紀長淮消失之后,莫安瀾便順理成章地同蕭屹川結束了交往關系。</br> 兩人對外宣稱自然是和平分手。</br> 此時恰逢暑假,莫安瀾找了個借口說出去旅行,但實際上,估計知曉內情的人都知道他去哪了。</br> 他找紀長淮,這并不奇怪。</br> 奇怪的是蕭屹川,他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追著莫安瀾離去,也沒有任何分手后難過的表現。</br> 因為此事,進度條再次上漲,到達95,之后只需紀長淮和程沐筠徹底分手,進度條便可以修復完畢。</br> 程沐筠見狀,便知道這個世界差不多了,再走最后一步便可以修復進度條。</br> “你那狗血劇本的結局,是莫安瀾選擇了蕭屹川。”程沐筠嘆了口氣,“然而紀長淮和我現在這種情況,蕭屹川是不會做些什么的,那只能再刺激刺激了。”</br> 系統:“啊?刺激?刺激他就會……挖朋友墻角嗎?”</br> 程沐筠看著入口處,蕭屹川走了過來,笑了下,“你錯了,不是刺激這個。就是有些對不住他罷了。噩夢重現。”</br> “噩夢重現?”系統更迷糊了,然而此時的程沐筠已經沒空替他解惑。</br> 蕭屹川停在了程沐筠身前。</br> “紀長淮呢?”程沐筠抬頭,表情平靜地問了一句。</br> 蕭屹川:“抱歉,我沒聯系上他,他和出云寺的僧人云游苦修去了,現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br> 他眉頭微皺,看向程沐筠的表情很是擔心。</br> 程沐筠聳聳肩,“沒事。”</br> “你什么時候回來,我來接你。”</br> “不準備回來了。”</br> “什么?”蕭屹川聲音猛地提高,隨后似乎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低聲補了一句,“你的學業怎么辦?”</br> 程沐筠笑了一下,“回那邊也一樣,這邊學校我已經辦好退學了。”</br> 他低頭,看了眼機票,“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認識你,很高興。”</br> 說罷,程沐筠轉身,擺了擺手便拉著行李箱向著安檢通道過去。</br> “等等。”</br> 程沐筠轉身,卻見蕭屹川猶豫片刻,說出一句,“你有沒有什么話還要我轉告給紀長淮的。”</br> 明明是通信方便的現代世界,有話留言也可以通過電話消息。蕭屹川不傻,也只有的不知所措之時,才會問出這么一句話來。</br> 程沐筠沒有戳穿他,而是順著說了一句,“好。”</br> 他從背包拿出寫生簿,又拿筆在上面刷刷刷寫了幾行字。</br> “這個,是我這段時間會一直待著的地方,三個月,如果紀長淮沒來,我們就算是徹底分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