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疑這一次的一些舉動,都大大超乎程沐筠的預料之外。</br> 他一切的流程都是按照此前經歷過的那一次走的,卻帶來了截然不同的結果。變數不在他的身上,那便只會是萬俟疑身上。</br> 程沐筠略一思索,很快就想到了此前在樹林中,萬俟疑忽然化用龍氣,差點把自己弄死的事情。</br> 他嘆了口氣,“系統,你可別鼓掌了,這一次劇情崩塌還是跟你有關啊。”</br> 系統:“不是吧,關我什么事?”</br> “他現在殺意那么重,十有八丨九是貿然化用那縷龍氣導致的,黑龍本就暴戾嗜殺,估計是影響到了萬俟疑的心性。”</br> 系統其實還想再問,可見程沐筠似乎沒心情搭理他,便也安靜下來。</br> 程沐筠皺著眉,看著眼前的萬俟疑。</br> 謊稱玉佩和陶寧綁定的借口治標不治本,等到萬俟疑將龍氣悉數化解之后,他對玉佩的掌控能力也會加強。</br> 倒時候,他便會知曉這玉佩根本沒什么認主一半的說法。時間也就在幾年后,萬俟疑十六歲時。</br> 這事情,該怎么處理才好……</br> 萬俟疑見眼前人盯著他不說話,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心中有些黑暗之意蔓延上來。他從來沒擁有過任何東西,除了這枚玉佩。</br> 然而,現在玉佩,卻也被另一個人侵占了一般。他不甘心。</br> “萬俟疑,給我看看你的鍛體決。”程沐筠下定決心,還是要把化用龍氣之事提前。</br> 只有化用了那縷龍氣,才能暫時緩解萬俟疑此刻極重的殺意。</br> 萬俟疑卻沒什么反應,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br> 等了片刻,也沒等到他的回應,程沐筠又問:“怎么了?”</br> “程前輩,你,你是不是后悔同我簽契約了。”</br> 程沐筠一愣,這哪跟哪?</br> “你是不是聽到在樹林里,那些人說的話了。”萬俟疑情緒有些失控,“他們說我骯臟,說我,說我是陰溝里的老鼠……”</br> 程沐筠:“……”</br> 萬萬沒想到,為了救陶寧的命,居然把他感知外面發生之事的秘密給爆出來了。萬俟疑也不傻,既然會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拉進來,那就表明程沐筠時刻關注著外面。</br> 程沐筠能感知到外面的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萬俟疑。</br> 倒不是其他原因,而是萬俟疑生性多疑,在上一次時,他為了不讓合作伙伴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礙,就把這事瞞了下來。</br> 幾年之后,萬俟疑完全化用龍氣掌控了玉佩空間,程沐筠也不再敢肆無忌憚的偷窺外面的情況,都是對方聯系他,他才會給予回應。</br> 此前情況緊急,便只得直接把人拉進來,倒是害得程沐筠翻車了。</br> “你怎么會這么問?”程沐筠試圖挽救。</br> 萬俟疑語氣肯定,“如果您不能感知到外面的情況,又怎么會知道我對陶寧動手。”</br> 避無可避,程沐筠只得承認,“是,我可以通過特殊的術法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br> 萬俟疑得到這個答案,沉默片刻,猛地抬頭,帶著破釜沉舟般的勇氣問道:“程前輩,是不是對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殘忍了?你是不是,更喜歡像……陶寧那樣的人?”</br> 程沐筠:“?”</br> 鋪墊了這么多,我還等著你質問為什么要坐視你在生死之間掙扎而不出手。還等著本就性格扭曲的你黑化,結果,就這?</br> 我也沒覺得你是什么天真單純善良的小白花啊,你在這亂給自己加什么戲……</br> 萬俟疑的眼眶已經有些泛紅,肩膀微微顫抖,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br> 程沐筠嘆了口氣,倒是想起眼前這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雖然早熟且心機深,這表現也正常。</br> 他招了招手,“過來,坐這里。”</br> 萬俟疑乖乖走過來,在程沐筠身邊坐下。</br> 程沐筠抬手,攬了下萬俟疑的肩,說道:“我在陶寧手上,待了有一段時間。”</br> “啊?”</br> “如果我真的喜歡他那樣的孩子,那還輪得到你?”</br> 萬俟疑眨了眨眼睛。</br>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見過了各種各樣的人,美的丑的,善的惡的,外表是最不重要的事情。”</br> “那你,為什么要同我簽訂契約,我明明沒有任何地方是值得你看重的。”</br> “即便是生于污泥之中,你也從來未曾認命,對嗎?”程沐筠說,“我想要的契約對象,是一個有無比堅定的意志,能改變一切的人。”</br> 萬俟疑愣了許久,重重點頭,“嗯,我想改變,改變這一切。”</br> 程沐筠笑了一下,“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這個,拿去背。”</br> 他起身,再轉身的時候,手上就出現了一本書。方才的溫情轉眼間消失不見,又是冷冰冰的交易態度。</br> 萬俟疑卻是接過書,乖乖背了起來。</br> 這是一本心法,教他如何化用龍氣的心法。</br> 按照原本的劇情,應當是在萬俟疑獲得黑龍精血之后,程沐筠才將此心法傳授給他,只是現在情況不太一樣。</br> 他擔心如果不把那絲意外被化開的龍氣趕緊安分下來的話,在煉化黑龍精血的時候,萬俟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直接一把捏死陶寧。</br> 那時,程沐筠可就再沒能力再力挽狂瀾了。</br> 就在這時,萬俟疑又抬頭問:“程前輩,這里,我看不懂。”</br> 程沐筠本不想管,轉念又想到此時萬俟疑身體還在外面,不太安全。</br> 而且陶寧的胸口還被捅了個窟窿,不早點把人弄出去的話,以陶寧那廢物體質,指不定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br> 他走過去,坐下,開始悉心講解那本心法其中之意。</br> 萬俟疑聽得認真,抬眼偷偷瞥了程沐筠一眼,又低頭關注在書本之上。</br> 他從來不是心急之人,為了一個明確的目的可以蟄伏許久。既然現在不能弄死陶寧,那便用陶寧的存在為自己爭取些利益。</br> 待他找到剔除玉佩中精血方法的時候,再讓陶寧嘗試一下這世上最殘酷的死法。</br> 萬俟疑想到這里,輕輕笑了一聲,引來了身旁人的疑問。</br> “你在笑什么?”</br> 萬俟疑低頭,耳廓發紅,很是羞澀的樣子,“我很高興,這次程前輩愿意悉心教導我。”</br> 程沐筠:“……,別想有的沒的,先把這這部分背下,如今你的身體在外面,并不安全,趕緊背完出去。”</br> 即便是他的語氣不耐煩,萬俟疑依舊是乖乖點頭,“好的前輩,我會努力的。”</br> 半個時辰之后,萬俟疑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耳旁是淙淙流水聲。</br> 他坐起來,握住玉佩,小聲問了句,“前輩,你在嗎?”</br> “先救人。”</br> “嗯。”</br> 萬俟疑自陶寧腰側的小袋子內摸出一個玉瓶,從里面倒出顆藥丸,直接塞進了他的嘴里。</br> 然而,他也不再確認陶寧的狀況,直接盤腿坐下閉上眼睛。</br> “前輩,我開始修煉了,如果有不對的地方,麻煩您出聲提醒一下好嗎?”</br> “我教你通靈術不是為了說廢話的。”</br> 萬俟疑高興起來,想到自己之后隨時能和程前輩溝通,就抑制不住的高興。</br> 即便是要忍住厭惡,繼續同陶寧相處下去,也可以忍受。</br> 他剛才刻意裝理解不了那心法前篇,果然,程前輩為了讓他盡快出來護住這個陶寧,教了他這個通靈術。</br> 只需捏住玉佩,默默運轉術法,就能同程前輩交流。</br> 萬俟疑并不介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眼皮底下,也并不準備收斂對陶寧的敵意。</br> 他一直對陶寧有敵意的話,程前輩是不是就會一直關注他,一直一直看著,不再看那個陶寧多一眼。</br> 真好。</br> 這樣就夠了。</br> 萬俟疑盤腿,閉上眼睛,默默運轉心法。</br> 臉上的黑色紋路,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動起來。他再次感受到那股暴戾無比的氣息,在自己體內橫沖直撞的感覺。</br> 只是這一次,萬俟疑有了控制龍氣的能力,即便很輕微,卻也能引導那一縷細小的黑色氣息向著應有的軌跡運轉。</br> 一炷香過后,他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愉悅地感受奔涌在經脈之中的力量。</br> 萬俟疑又捏了捏玉佩,“謝謝你,前輩。”</br> 然而這一次,他等了片刻,也沒有什么回應。</br> 程沐筠當然聽到了,只是懶得回答。</br> 他借著方才進入玉佩內的龍氣,再次凝聚出來一張竹床,此時正躺在上面準備睡覺。</br> 反正之后的劇情無需他操心,已經化用了一絲龍氣的萬俟疑,理應比上一次更加容易得到黑龍認可。</br> 如果這都做不到,還當什么主角。</br> 萬俟疑摸了下玉佩,見真的沒什么聲音傳出來,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br> 他走到陶寧身邊蹲下,確認了一下傷口愈合的情況,隨后便在一旁坐下,靜靜等著陶寧醒過來。</br> 陶寧自一片黑暗中醒來時很是慌張,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唯一的記憶是掉下深澗。</br> 對了,萬俟疑!</br> 他在哪?</br> 陶寧手忙腳亂地自腰間摸出個夜明珠來,幽幽的光芒照亮的周圍,然后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萬俟疑。</br> 他放心下來,看來一切都和他預料的一樣,很順利。</br> 萬俟疑看了過來,問道:“你還好嗎?身上還痛不痛?”</br> 陶寧愣了愣,活動了一下手腳,搖頭道:“不痛了,剛剛到底發生什么了?”</br> 萬俟疑:“是我連累你了,我上來的時候腳底滑了一下,把你也帶下來了,很抱歉。”</br> 雖然掉下來的原因和預想中的不一樣,但結果是一樣的,陶寧趕緊搖頭,說:“我們是朋友,朋友就該同甘苦共患難的,我不怪你!”</br> 萬俟疑看他一眼,起身說:“好了,你沒事的話,我們要想辦法離開了。”</br>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同所有人希望的那樣,順利展開。</br> 萬俟疑和陶寧順著地下河,到了黑龍埋骨之地。他獲得了龍魂的認可,得到黑龍精血,蛻變為徹底的黑龍血脈。</br> 而陶寧,也如愿以償地得到了萬俟疑的“認可”。</br> 回到東澤國皇宮之后,兩人的關系似乎更好了。而時光就這么默默過去,萬俟疑已經年滿十六歲。</br> 這一年,北川王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