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黃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只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四歲……
在一個漆黑陰冷的山洞里,瘦小的她像一只被遺棄的小貓蜷縮在一角,在她孤苦無助之際,石門大開,她以為的救世主卻并未將她帶出去,那位身形纖長,舉止儒雅的男子反而施舍一般居高臨下地將一柄劍丟在她面前……
“看好招式,我只演練一遍,不練好不準吃飯!”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后她便撿起那柄掉在地上比她個頭還高的利劍開始了她夢魘一般的十二年……
這十二年里多少次死里逃生,她踩著多少人的尸骨才爬上那尊使之位。
暗無天日的十二年里多少次她再也熬不住,手里握著的那柄沾滿了無辜之人鮮血的劍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可或是由于懦弱,或是因為牽掛,她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說到底,她不過只是一個被母親拋棄卻依舊心懷希望,在泥濘中掙扎求存,渴望回家,回到那個有血緣至親的洛家的十六歲小女孩罷了……
從這場夢魘中醒來,洛黃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一動,胳膊極腰間便似針扎一般地疼……
“這是哪?”便是如此,對疼痛早就免疫的洛黃依舊撐著坐起,望向正守在床邊撐著臉低頭打盹的小丫鬟。
小丫鬟猛地驚醒,有些迷蒙地揉著惺忪的睡眼,見到是她醒了,娟秀稚嫩的臉上露出笑來,“小姐,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小姐……洛黃察覺到不對勁,低頭向下一看,卻見不知何時自己身上換了一件粉白色的姑娘家的衫裙,“這是……”
那小丫鬟起身,有些局促地揉著自己的裙擺,“小姐,你原來的那身衣服臟了,這府里也沒有別的小姐,我見你身形跟我差不多,便將我的衣服取來給你穿了……你放心,這衣服是我洗過,干凈的……”
洛黃倒不在意這許多,只是打量著這間布置簡素典雅的房間。
只見床鋪對面橫過大廳便設有一間書房,黃梨木的書桌上紙墨筆硯排列整齊,纖塵不染,書桌后是一整排書架,擺放的書籍井然有序,汗牛充棟。
整間房雖無什么名貴字畫,古董花瓶為裝飾,可蘊藏的深厚書香底蘊迎面而來,當真應了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里究竟是誰的房間啊?”
“這是咱家大公子的”見洛黃未有不悅,那小丫鬟神色一松,貼心地再從床邊的衣柜里拿出一個布枕墊在她的腰后,讓她靠得舒服一些,“說來也奇怪,咱們大公子素日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不知怎的,那日回來竟徑直抱著你來到他房間里……可將小公子嚇得不清……”
那丫鬟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洛黃的關注點卻不在這,“這幾日他有過來嗎?可有對你說過什么我二姐他們救出來了嗎?”
“倒不曾來看過小姐,房間給姑娘睡了,大公子這幾日都是睡客房的……哎哎哎……小姐,你傷還沒好,起身作什么……”
“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洛黃不以為意地坐起身,趿拉著鞋就要向外走去,走至門口之時,方才反應過來,望著自己身上的女裝,“我原來穿的那身衣服呢?煩你替我去拿來……”
這幾日都是她再為洛黃上藥,一想起洛黃臂上,腰上那兩道翻著嫩肉,不時冒著鮮血,頗為觸目驚心的傷口,小丫鬟至今都還心有余悸……
“這還叫不礙事啊……”她嘀咕了一句,卻還是來到衣柜前,從衣柜的最下面取出洛黃的衣服遞給她。
換回男裝的洛黃在春月……也就是小丫鬟的帶領之下穿過迂回的長廊,層層角門,來到正堂。
此時的她心系哥姐,根本無暇顧及景色其他。
“老爺,公子……”春月望向洛黃,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洛黃求見!”洛黃繞過她,來到堂前門外,朗聲道。
堂前,原在交談的二人循聲望去,見著日頭底下臉白如紙的洛黃,坐在太師椅上的安重率先道,“賢侄,你有傷在身,好端端地怎么起來了……”話雖殷切,可腳卻如鐵鑄一般烙在原地紋絲未動。
倒是站在他面前的安一緩,掀袍跨過門檻,走至她的面前,伸手便要扶她,近了才覺不妥,忙又動作生硬地將手放下,“你怎么來了?”
“我大哥跟二姐如何?可救出來了?”
“沒有,那日被他們逃了……”提及那日,不禁又想到破廟,安一緩神色有些異樣。
洛黃聽此眸光閃爍不定……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已經通知了你的父親,這幾日我們兩家一直都在想辦法……哎……你要去哪?”
不等他說話,洛黃自顧自腳步匆匆向外走去,安一緩擔心她的傷勢緊跟其后……
“一緩……”坐在太師椅的安重起身急喚,見著漸漸跑遠的二人,他皺著眉坐回原位,“長輩面前也冒冒失失的,不知禮數!”
“你要去哪?”安一緩追著洛黃出門,卻正好與回來的安一禹撞上。
“哥……”安一禹伸手笑意盈盈地將他攔住,卻直接被安一緩略過,小跑向洛黃而去……
見著二人匆匆忙忙的模樣,安一禹撓撓頭,滿是疑惑地大步向里走進,見著坐在堂前眉頭緊皺,一臉不悅的安重,“爹,哥這是怎么了,怎么追著洛黃跑呢?”
安重望著順手往桌旁的果盤里抓了一把干果子,一臉散漫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沒個正形的安一禹,只覺得心中的火氣更盛……
擔心自己若再計較下去,只怕即刻就要被氣死,忙端起手邊的清心茶壓壓……
一杯茶還未喝完,便見門外,安一緩獨自一人步履緩慢,悵然若失地回來了……
“哥!”安一禹將手里的干果子隨意向桌上的果盤里一扔,扔了十顆,倒有八顆落在地上。
安重緩緩放下手里的茶盞,擦著嘴角的茶漬,故作隨意地問道,“怎么自己一個人回來了?那小子呢?”
“我沒能追到他……”
“不會吧……他不是有重傷在身嗎?怎么跑得過你呢?”
“一禹!”安重制止喋喋不休,不斷追問的安一禹,隨后神色凝重地眼神向下看向安一緩沾滿泥的鞋后跟,“不過是洛家的三公子而已,走了也就走了,相信洛克陽也能理解,不會怪我們招待不周的……”
“那是……”安一禹的手再次伸向果盤,將落在桌面上的那兩顆干果子撿起拋進嘴里,“畢竟這三公子重傷在我們家這么多天了,都未見洛大人派人過來問候一下,一心只在如何營救他那寶貝大兒子和心肝二女兒的事上了……”
安重雖然知道安一禹說的是實話,可有時這實話這么□□裸地挑出來到底不好聽,咳嗽一聲打斷他的后話,“不準在這胡說!”
安一禹聳聳肩,并不在意……
“爹,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安一緩心不在焉地向外走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安重長長一嘆。
“爹,你怎么了?”
“你哥哪……心散了!”
會春樓二樓。
在外奔波忙碌一天的婁執事捶著自己酸痛的肩推開自己的房門,剛用火折將擱置在桌上的油燈點燃,漆黑的房里大亮,這才發現一個身影正坐在床邊一臉森然地往著他。
“啊!”還未等他叫出聲,身影一閃而過,握著匕首將他抵在墻上。
“說!他們被關押在哪!”
婁執事被抵在脖子上冰冷的匕首嚇得不清,哆哆嗦嗦地抖著腿就要給洛黃跪下,“尊使……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聽不懂你說的話呀……”
洛黃冷笑,眼神涼薄如濃秋,“既然你聽不懂,那我便換個你能聽得懂的!圣女一行落腳在哪?”
“我前段時間已向尊使說過,若再有圣女的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知尊使……怎么,尊使忘了嗎”
見洛黃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婁執事不禁緩下心神,腳也利索了些,只是額角密汗依舊,不曾斷過。
洛黃眸光一寒,知道這些人慣來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欺軟怕硬的主兒!手中的匕首向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婁執事的尾指削下一截……
在他的慘叫聲中,洛黃重新將他按回墻面,沾了血的匕首繼續抵在他的脖子上,“怎么現在可以說了嗎?”
片刻后,得到自己想要消息的洛黃馬不停蹄地趕到安家,不顧安家守衛的阻攔單刀直入走進大堂,風塵仆仆地站在安重面前。
“安伯父,什么時候派人前去營救我大哥二姐”
安重不慌不忙地拿起手邊的茶盞,中指與無名指夾著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沫,嘴角噙著似有似無的笑,“賢侄,還么慌做什么,坐下來,從長計議……”
“都這么多天了,時間還不夠長嗎?”
對上洛黃盛氣凌人的眼神,久居上位的安重不禁有些不悅,原舒展的眉頭再度緊緊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