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當(dāng)年自己就是被她這張伶牙俐齒蒙騙進(jìn)去,沈老夫人現(xiàn)在越看她越來氣。換了換氣,突然拄著龍杖站起身,高綰綰和張媼忙扶住她。
她由兩人攙著走下臺階,直到走到她面前,垂著頭,臉色沉郁地看著她道,“你剛剛提到自己是代管主母,那我倒要好好問問你,一直以來,我沒有插手過你院子里的事,干涉過你什么,可是你呢,你看看這些年來你把這個家管的成了什么樣子!玉芳沒一點(diǎn)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嘯云被你寵慣的形同廢物!還有玉娥的婚事,都拖到現(xiàn)在了你也一點(diǎn)都不上心!整天就知道欺負(fù)這個打壓那個,鬧得府中雞犬不寧!”
薛玉芳和薛嘯云面面相覷了一眼,也不敢再插話。
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shí),荊氏慚愧地縮起身,埋著頭,不敢直視她,只伏在地上,垂淚辯解道:“婆母有所不知,這些年侯爺不在,我一個婦人兢兢業(yè)業(yè)管理中饋,為這家操碎了心,難免對這幾個孩子疏忽管教。”
沈老夫人從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我怎么聽說,你整天好吃懶做,可享受著呢。”
荊氏立時驚駭?shù)靥痤^來,氣憤且委屈的說道:“是誰在您耳邊亂嚼舌根造謠?賤媳冤枉啊!”
沈老夫人目光嵌在她身上,隱含厲色:“冤沒冤枉你,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私自挪用公款給自己買宅子添鋪?zhàn)拥氖隆N覂核?dāng)初常年不著家,只是看你一個女人持家教子不容易,所以即便知道你貪心一點(diǎn),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荊氏再如何能言善辯,此刻牙縫里面也擠不出一個字來。
她沒想到沈老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知道了這么多事。被堵的啞口無言,再不敢出聲,低下了頭去,聽頭頂之人接著道,“你若還繼續(xù)堅(jiān)持,我看你這代管主母也別……”
荊氏一聽頓感不對勁了,趕緊叩頭下去,眼中含淚道,“賤媳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后就照婆母吩咐,將先前攬過來的那幾間鋪?zhàn)尤珯?quán)交給二叔打理。”
沈老夫人松了口氣,勉強(qiáng)點(diǎn)頭道:“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也無別的事,除了二爺和嘯云留下外,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聞聲,起身朝她行了個躬身禮,退了出去。
“綰綰,張媼,你們也先到外面等候吧。”沈老夫人對著立于自己身側(cè)的兩人道。
高綰綰看了眼薛湛,柔聲應(yīng)是。
待兩人朝他二人躬身行禮,退了出去后,沈老夫人略一沉吟,對薛湛道:“接下來的這兩年,怕是要辛苦一下你了。”
薛湛斂聲回應(yīng):“母親言重,都是兒子應(yīng)當(dāng)做的。”
沈老夫人欣慰點(diǎn)頭,旋即又看向這個不爭氣的孫兒,語重心長的道:“嘯云,圣上的旨意想必你也了解了,自今日開始,你便一切都聽從你叔父的話吧。他對你嚴(yán)加管教的過程當(dāng)中,你可能會吃點(diǎn)苦,不要有任何怨言,都是為你好。”
薛嘯云懶散慣了,突然多出個人來管教自己,心里難免有點(diǎn)不情愿,但面上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應(yīng)付一聲道:“孫兒知道。”
沈老夫人淡淡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和你叔父再單聊兩句。”
“是,孫兒告退。”
薛嘯云出去后,沈老夫人一改方才的冷肅形象,對薛湛露出慈和的親切笑容,先是心疼他這半年里又黑瘦了,接著問他平日飲食起居,最后問近來軍情。薛湛簡單提了提,她便嘆道:“母親一婦道人家,不懂軍事,雖你說的順?biāo)欤覅s知道其中兇險(xiǎn)。”現(xiàn)下不是正式場合,喚他名字道,“湛兒,你打幾歲開始就不著家,母親往年沒怎么照顧到你,你別往心里去。”說到后面,語氣明顯又慈愛了許多。
薛湛道:“兒子明白。”
沈老夫人多年來鮮少嘮叨,這一次似乎把多年來沒操過的心都操全了,又囑咐道:“你要好生保重自己,萬萬不可有任何差池。”
“嘯云不頂事,薛家現(xiàn)在全都指望你了,沒你在,我這個老太婆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性子頑劣,但天資聰穎,一學(xué)就會。你多點(diǎn)耐心。”
“……”
薛湛一一答應(yīng)。順便溫言安撫了她幾句。
沈老夫人點(diǎn)頭:“這世道雖不太平,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做事踏實(shí)穩(wěn)重,向來讓人放心,我本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可就怕二房那邊……”
薛湛明白她的意思,平聲道:“兒子心里自有分寸。母親不必過慮了。”又道,“兄長的事,便是兒子的事,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兒子都會以薛家利益為重。”
一聽薛義,沈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定了定神,問道:“我知道你們兄弟倆要好,定是無話不談。義兒他以前,可有和你提起過我?”
少頃,薛湛微微點(diǎn)頭。
沈老夫人眸色一動,流露出一絲掩蓋不住的激動:“他都跟你說過什么?”
薛湛頓了頓,道:“他說,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隨時會有傷亡,若有一天他戰(zhàn)死了,讓我好好照顧您,照顧薛家上下。”
“其它的呢?”
薛湛知道她想聽什么。目中帶著一抹暖色:“母親,兄長他,早就原諒您了。”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頓時間,沈老夫人淚眼婆娑,強(qiáng)忍住眼框中的晶瑩。
見她面色悲戚,薛湛不好再留,于是告辭道:“母親,若無別的事,兒子便先回去了。”
沈老夫人還沉浸在百感交集的情緒之中,片刻之后,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高綰綰自里面出來后一直等在門口。見到薛湛出來了,忙讓張媼先進(jìn)屋侍候,她稍后就來。
張媼狐疑不定的進(jìn)了屋,高綰綰心下緊張的向他見了個禮,意態(tài)羞怯,語調(diào)溫柔地喚了他一聲“二表叔”。
薛湛淡淡地應(yīng)了聲,提步就走。她連忙道:“二表叔等下。”
薛湛停步,也沒轉(zhuǎn)身的意思,回頭蹙眉問道:“何事?”
她略顯拘謹(jǐn)?shù)淖叩剿媲埃瑥膽牙锩鲆恢坏逅{(lán)色的荷包,雙手捧著遞給他,滿面嬌羞道:“這是我親手繡的,送給您。”說話間,眼睛也不敢直視他。